可是现在,黄泥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件事情怎么也是不清楚了,只能硬着头皮瞒下去。
但是霍光心中,滋生起了许多担忧。
为何霍家竟然有这么多的事情瞒着自己,让自己措手不及呢?
此时,霍光对天子的恨少了许多。
天子这几日如此咄咄逼人,也不是不能理喻了。
没有痛下杀手,他已经堪称明君了。
霍光无奈地松懈了下来,那要命的头痛又一次卷土重来。
纵使是霍光这样的强人,都要忍得青筋暴起,才能不哼叫出声。
霍显看到之后,也顾不得多说什么,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站在霍光的身后,用淳于衍教她的手法,为霍光按压头上的各处穴位。
半炷香之后,霍光终于没有那么痛苦了,脸色也稍稍和缓。
“夫君,此处风大,我们进去吧?”霍显谨慎地试探道,似乎刚才霍光对她起杀心的举动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霍光没有说话,但是逼着眼睛点了点头。
霍显大喜,连忙讨好地缓缓搀起了霍光,将他扶进了寝房当中。
寝房内,暖入仲春,自然要比外面舒适许多。
霍光在上首位坐下,霍显则自觉地跪在了他的面前,面色甚是恭敬,不敢有丝毫不满。
这幅模样,哪像是那个敢对着属官吏员指桑骂槐,给领兵大将私送信件,在廷尉寺干涉刑狱的大将军府主母呢?
活脱脱就是一个风韵犹存、小鸟依人的寻常家的俏媳妇。
加上刚才哭过,鬓角发丝散乱,双眼灼灼桃花,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霍光的气更是消了一半,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一些过份。
霍显这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弱女子,又如何知道朝堂之事的险恶呢。
恐怕那匈奴人在北方还是南方,她都搞不清吧。
至于霍禹那个竖子,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也不能全怪到霍显的身上,自己的罪过恐怕更多一些。
“你不必跪着,坐下回话,刚才是老夫有一些莽撞了。”
“夫君刚才提醒得是,等禹儿回来,我定然严加管教,不再让他犯错。”霍显说到。
霍禹如今已经三十有三了,早已经能独当一面。
又还怎么可能乖乖地听霍显的话呢?
就算是自己说的话,那个竖子能听进去几分,都说不准。
恐怕,这件捅破天的大事,还是得自己来处置。
心中虽然这样想的,但是霍光也不想再把怒气撒到霍显这个弱女子的身上,仍然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霍显这才站起身来,小心地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榻上。
她的腰挺得很直,时刻注视着霍光脸上表情的变化,异常警觉。
“老夫刚刚如此失态,是想到了一件凶险的事情。”霍光忧虑地说道。
“夫君想到了何事?”
“唉,虽然军司马王献已经死了,但是恐怕禹儿所做的那些糊涂事,已经走漏了风声……”
霍显的眼神抽搐地跳了一下,不安地看向了霍光。
“而且更为糟糕的是,天子恐怕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这今日才会突然性情大变。”
里通匈奴,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死罪,哪怕那个人是霍禹,是霍光的独子,一旦事发也绝躲不过去的。
“那禹儿岂不是……”霍显不敢把“死无葬身”之地四个字说出来,生怕这句话会一语成谶。
“还好,如今还没有到这个田地,县官应该只是有耳闻,但是并没有真凭实据,否则将之公之于众,哪还有你和我在此处说话的机会?”
霍显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真凭实据,那么什么事情都能圆过去。
“但现在也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但凡是阴谋之事,不管思虑得多么周全,也总会有泄露的那一日……”
“这阴谋行得越大,知道的人就越多,就越有可能走漏风声。”
“此刻,县官的手中也许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总有一天是会有的。”
“夫人莫忘了,这几日长安城的动荡,都源自于县官要天下臣民直接向他上书。”
此刻,霍光已经从刚刚的震撼和慌乱当中,渐渐地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和睿智。
慢慢地梳理下来,霍光自认为他已经看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而实际上,他猜测得也确实是八九不离十,但是没有猜到的那一分却是关键——天子不是为了霍禹而对付霍光,而是为了对付霍光才找了霍禹这个借口。
“幸好现在的县官还稚嫩,要是孝武皇帝在位,根本就不会在乎什么证据和名声。”
朕即朝堂,管他有没有证据,抓起来再说。
放到诏狱里去,严刑拷打,总能问出点什么来的。
别说是一个辅政大臣,就是当年的太子据,不也差点陷入这种境地吗?
想到这一层,霍光反而就有一些庆幸,幸好不是孝武皇帝在位啊。
“夫君,那我等现在要怎么办,难道禹儿就只能回来任县官宰割吗?”
换做别人,儿子犯了那么大的错误,最好的选择就是到天子面前亲自去出首。
用一个人的命,换取全族的命。
但是霍光自有一股傲气,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那么多年,他觉得自己能把霍禹保下来——自己只有一个独子,不保也得保。
“不至于,从县官刚才那道诏令看得出来,他还是对老夫非常敬重的。”
“可是,里通匈奴,那可是死罪啊,县官能……”霍显想了想,才接着问道,“夫君是要向天子求情吗?”
前两日,霍显问过霍光这个问题,到底是战还是要和。
那个时候,霍光说自己腰腿太硬,已经不愿意弯腰了。
而如今,心虚的霍光只能选择这条路了。
“嗯,但是现在还不是求情的时间,非要等到禹儿他们的捷报传来,老夫才能进宫去找县官旁敲侧击。”
“如今老夫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见县官,他不会答应老夫任何要求的。”
“那上朝之事……”
“那是天子收买人心的举动,他想要罢朝就罢吧,在征北前线没有捷报传来之前,老夫是不会在朝议上露面的。”
自己用罢衙的方式,没有让天子屈服;那么天子用罢朝的方式,自己也不能屈服。
这看起来天子是给了自己台阶下,但实际上也是在胁迫自己。
如果明天朝议上,自己若无其事地去上朝,天下臣民恐怕会指着他霍光的脊梁骨,骂他是一个欺压天子的权臣。
这个骂名,霍光可背不起。
“此事就如此定下来吧,老夫会上一道谢恩的奏书给天子,然后安然等待便可。”
“大军全部出塞已经五日了,再等一个月,捷报一定会来的。”
“到那时,就什么都好办了。”
霍光的这几句话,即像是对霍显说的,但是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这意味着,这五六日来,霍光吃的所有的“亏”,他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想要有转机,那就必须要等前线的捷报了。
至于这段时间,霍光只能用首辅大臣的身份硬顶天子的威压——不上朝、不露面。
以此来撑起大将军的威严。
“夫人,你先出去吧,老夫想要独自歇息片刻。”
“诺。”
霍显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对天子的怨气也差不多散尽了,她已经全然接受了霍光的说辞——毕竟是霍家有错在先。
她服侍霍光躺下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寝房。
然而,在掩上房门的那一刻,霍显的眼皮子却跳了一下。
给田顺、田广明和范明友那三封信该不该追回来呢?
如果如信中所说的,让大军撤回来,那么他们如何立下战功呢?
可是追回来的话,后面如果又出了变动,该怎么办?没有大军在手,如何应对?
罢了,说不定此信送到的时候,范明友他们已经取得了大胜也说不定。
那样一来,两难自解。
想到这里,霍显再也没有纠结,款款地离开了中邸。
她要去隔壁的院子,再给霍成君教一些在闺帷之中讨好拿捏男人的法子,进宫之后,一定要将天子掌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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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