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完,赵琴探出头来喊道,“吃你的面吧!我家景景本来就很优秀!他要不是以前落了头痛这毛病,我们家早被科学院少年班录取了!”
那人带着些幸灾之意揶揄道,“谁叫你家早些时候那么招摇呢……”
“滚你个王大千!老子儿子以后出息得很!你别得了红眼病!”
小区里虽是邻居熟客,但平常也不缺乏风言风语。
你家得了好事,眼看有了前途,会有过来恭维的,但实际心里怎么想谁知道,羡慕妒忌人皆有之。
后面看你不行了,说风凉话更是常事。
这个王大千在外面做些小生意,性子市侩,说话时常夹枪带棒,赵琴一般都直接顶回去。
王大千还在那里嗫嗫嚅嚅。
张景耀步入自己家内,赵琴把早热好的饭菜端出来,“张景耀最后一年你好好努努力,到时候考个好大学给那些人看看,我儿子是这个!”赵琴说着还竖了个大拇指。
此情此景,张景耀实在不适宜开口来一句,“妈,老师让你去一趟。”
“行了饭热好了,你爸跑车要晚回来,我还给客人煮面,你自己慢慢吃,吃完自己做作业啊。”
说完赵琴就去了阳台改造的面馆厨台,张景耀坐在内屋的桌子上,看着周围贴满的奖状,那是他小时候拿得各种各样的奖。《少年之星一等奖》《少年动力大赛特等奖》《超越之星》……与之伴随的还有一些裱起来的获奖照片。
张景耀小时候能力特别出众,甚至还上过枫城的电视台,一度是他家所在的这个八角楼小区远近闻名的“神童”,当时无人不知,甚至还一度被科学院少年培训班关注,《超越之星》那个奖状就是当时科学院颁发的,但后来也就是头疼的毛病,让他一落千丈。
家里为他这个病到处奔走各个医院检查治疗,为此本不富裕的家庭担上了不少负债,却始终没有任何好转。
所以张景耀很多时候,就算是发病,也没告诉父母,这劳什子病,去医院检查,钱花了,各种治疗,保守的前沿的做了,却又始终没法根治!还平白让父母担心,所以张景耀干脆也就把这个当做自己共存的毛病了。
他也曾隔着一道门听到父母为给自己看病的钱发愁,而他揪着头发无比痛恨自己。
他是见过巅峰和被鲜花簇拥过的“神童”,可命运却似乎给他开了一个玩笑,把他抛到高峰,却又毫不留情一把甩向低谷。
人生在世似乎要学着和不完美的自己和解,因为如果不这么安慰自己,他可能很早就自暴自弃了。自高中开始,他就忍着越来越频繁的头痛,对父母却表现出一副大为好转的样子。
张景耀吃着热好的番茄鸡蛋,大口刨着饭,酸酸甜甜的口感。
这间屋子里的这些奖状和获奖照片,至今也是自己母亲对街坊邻里炫耀的谈资,是她被生活打磨得平淡的眉梢间绽放的妩媚,是她半生荣耀的来源和寄托,也是她此时在阳台改造出来的面摊店前面忙碌着对抗生活中所有凌厉的支柱。
……
吃过饭,洗了碗,张景耀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爬到床边,天旋地旋。
剧烈的头痛像是阴影怪物的触手,捻着他的脑袋左右角,仿佛要把他的头给撕成两片。
然后突然一种让心脏都停滞的钝痛袭来,张景耀伸直腿,他感觉糟糕,有种大限已至人生走到尽头的悲郁恐惧。
下一刻,脑袋好像裂开了,所有那些如蛆附骨的痛感,都一下剥离空旷。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像是宇宙初始的至黑之域,缓缓浮现出了一个长方形的事物。
如果要说,更类似于从墨汁般的长河水里,出现了一个盒子。
盒子上面有一些上高下窄,凸起的事物。
当张景耀视线停留的时候,最当先的一个黑色凸起物有所松动,外层裂开。
一张黑色面具静静出现在张景耀的面前。
张景耀愣住,不是因为这张黑色面具展露出来的古朴,以及眼睛位置的巨大空洞让人望而生畏,而是因为这张脸谱的形制他曾经见过。
枫城一百公里之外出土过一个考据迄今为止已经有万年历史的古文明遗迹,被称之为“良河文明”。
这处遗址出土了远超当时人类生产力不可解释,堪称艺术品的金器和建造物,也引发了大量无法解释的谜团。
首先这个文明遗址没有挖掘出任何文书记录,人骨,但通过出土的文物来看,这个文明又极其崇拜星辰和天外造物,甚至拥有极为精准的历法,明白许多星辰运行的规律。
一般来说,拥有远超周围生产力的文明应该形成向周围辐射的文化,甚至影响之后的人类历史,这也是良河文明引发轰动却又令人费解之处。
这个文明好像与世隔绝,而且规模极小,在区域历史记载中,也了无痕迹。就像是仅仅只有几百人,却高度发达和灿烂,最后却无声无息消失历史长河。
也因为这种费解之处,外界传来传去,遇事不决,就归于和外星人有联系的文明了。
不过学术界至今也没有明确的说法。
而良河文明最具代表性的,也就是出土的一张黄金面具,据说其纯度可以到现在四九金,甚至五九金的程度,已然是未解之谜。
张景耀曾经也在良河文明遗址博物馆里,近距离见过那张黄金面具。张景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头痛的起源,就是那个时候。
而现在,他眼前的黑色面具,和那张黄金面具拥有同样的形制。
一样的古朴,上面有星辰的刻印,以及眼窝处巨大的深邃。
面具眼睛处的黑洞有一种吸引力,让张景耀想要伸出手去,将面具拿起来戴在自己的脸上。
只是一个念头或者意识,张景耀发现面具已经被自己拿在了手里。
入手是冰凉的触感,但却没有感觉到一丁点重量。
而拿起这张面具,张景耀就仿佛透过虚无,直接看到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鹰钩鼻,身着短领皮夹克,盯着虚无之地,目光深沉而悠远,在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
张景耀把这张脸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后,失重感和黑暗笼罩了他。
……
“沙……沙沙……”
张景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略带咸湿味的夜空,几颗星星撒落,月亮银盘一样光亮。而后第一感官就是痛。
痛痛痛!
浑身剧烈的疼痛,无一处不疼痛的痛,好像身上有不少的骨头都断了,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和血腥味。
声响来自于他的背部和地面细碎石砾的摩擦,有人提着他一只腿,像是拖着一只被宰杀了的猪,在地面拖行。
再更前方,传来铲沙土的声音,对方的同伙似乎正在挖一个坑。
一个可以埋人的坑。
这一瞬间,张景耀和这幅身躯的主人似乎记忆融合,他知晓了一切来龙去脉。
男人叫做范海辛。
二十年前的大佬,龙魁的高层大将,二十年前为了公司福祉,顶罪被抓了起来,判了二十年牢狱,出来后,被现任主理人划给了一块地,让他管理横水港区的生意。
这是棘手的生意。因为横水港的码头,不属于龙魁,是一个“交战”地带,对手都在谋划,背后多方胶着,甚至……还有从背后刺来的刀剑。
而眼下的范海辛,这位二十年前名噪一时,如今江湖已经无人知晓的大将,很明显就是“着了道”。
这些信息迅速在张景耀脑海间流过的时候。
他已然感到自己现在的这幅身体,出现了变化。
周身的剧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
他扭曲折断的手指,打了个转,从扭结的状况下跳芭蕾般回复成了原来的笔直劲健。
他破裂的后脑勺,骨头开始生长粘结,而后神经血肉“爬”了出来,相互融合。
而他此时的身躯伴随着伤势的恢复,开始获得了一些……难以想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