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天破了。”
‘青衣’抬起头来,看向那片暮色深沉的天空。
“当年我真的把天斩破了。”
“于是人间飞雪,于是苍生几近覆灭。”‘青衣’说到这里,倒是突然挑了挑眉。
“你那个叫做乐朝天的师弟,说的是对的。我很佩服他,他连天上都没有去过,却能够知道这样的东西。”
“什么?”
南岛不解的问道。
“人间流影——所谓人间,不过是一些连续的流动的影子,就像湖水,就像镜子。南衣之所以被世人骂了千年,便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将这种猜测,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的人。”
“镜子打破,湖面破碎,你觉得,那些影子还能存在吗?”
‘青衣’说得很是平静。
“所以从某种意义而言,李石也好,张小鱼也好,他们做得都是对的。世人太高了,就会打破人间。无非是激进了一些而已。”
南岛怔怔地站在那里。
“陛下?”
“他去不了。不是拿着那把剑,就可以去看一看那些湖水,看看那些镜子。哪怕人间是溺死之人的美梦,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触碰到大梦一场的边缘。”
“这天下,直到如今,除了你,除了我,也便只有当年黄粱那个叫做青悬薜的书生而已。”
‘青衣’说到了这里,倒是低下了头来,很是叹惋地说道:“人间的真相就是这样,我们是纸上苍生,是大梦之人而已。当年我一剑斩开天穹的时候,我便明白了过来。”
“这是件残忍的事情。”
南岛浑身颤栗地站在那里。
这何止是残忍的事情呢?
那一刻,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草为萤的葫芦里装着的千年前的酒,会是苦酒了。
还有什么酒,能够比真相更苦呢?
“但我其实可以出去。当年我站在那里,抬头看着那一道两个世界的开口,我曾经这样想着——也许这便是生命最初的那一幕。跳出去,我便不再是纸上苍生,我呱呱落地,我将看见真正的生命的第一束光。”
“但是我没有。也许是故土难离,也许是那些风雪惊起的人间哭嚎过于刺耳。我停在了那里,背靠着那一道剑痕,停在了那里。”
“我在人间做了十九年的乞丐。从南到北,我都走过。后来想想,当年那个骑牛的人,也许便是函谷观的祖师。他让我看遍了人间。才终于让我将那一丝近乎被风雪淹没的怜悯重新落在了眼前。”
“南岛,这人间,从来都不是一个成仙,于是登天而去的故事。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道理,在千年前青莲便已经告诉过你们。”
“大梦破碎,万物皆虚。不要将孕育我们的人间当做登天的牺牲,不要孑然一身地去追寻天外之物,不要,做一个独行的孤儿。”
‘青衣’轻声说着,转回头来,深深地看着那个曾经长久地被困在了伞下的少年。
“除了我们,便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爱这个人间。”
“那难道,我们便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万年复千万年的,活在这场大梦里吗?”
南岛听着这样一句颤栗的质问,转回头去,年轻的道人执剑跪在了崖边,泪落如雨。
是乐朝天。
是乐朝天啊。
是那个真的很爱人间的师弟啊。
少年默默地想着。
“或许是的,或许未必。”
崖上二人都是看向了那个崖边的男人。
‘青衣’抬头,静静地看着人间。
“或许有那么一日,人间,人人如我。这场大梦,未尝不可醒。”
“但。”
“不是今日,不是这个时代,也不是我们这一代人。”
“但我希望.....”
‘青衣’回过头来,却是微微笑着,看着崖上的少年与道人。
“能够见到,人间人皆如天上人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