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之行,李叔也陪着他们回去。
临行前,单玉龙有点小激动,吃安早饭,开始打点行囊,他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每一步都透漏着焦灼不安,又雀跃难耐,一会儿看看这个箱子,一会儿动动那个袋子,一会儿又想起问颜青给他们家人准备的礼物都带好没有,有没有遗漏的,有没有礼物拿不出手的,会不会家里人不喜欢,完全没有平时的云淡风轻,他自己不觉得,颜青看不过去,心里怼他:还真是丑媳妇见公婆,不是,又不丑,那么激动干嘛?
他把李叔叫过来帮手,安排他去看看家里有没有没收拾拉阳台的东西,省的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叔见单玉龙走开,私下问了颜青个问题:“你这次回去,要跟你爸妈摊牌吗?”
颜青先开始愣住了,倒不是没听懂李叔的问题,关键是他没想到李叔会这么直接问他。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李叔在他心目中,跟亲叔叔还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颜青先反问,语气有点讪讪地,诞着个脸,一副随时准备讨饶的样子,道:“你不会,已经跟我爸爸讲过吧?”
李叔道:“这种事情,得你自己说,我怎么好讲?”
颜青试探了一下他口气,道:“李叔,你觉得龙哥怎么样?”
李叔道:“你龙哥自然是很好,要不你会喜欢他喜欢成那个样子?“
颜青呵呵笑起来,道:“你看吧,叔,龙哥这么好,所以我喜欢他也很正常不是,那你怎么看待咱俩的事啊?“
李叔道:“我看难。“
颜青道:“那你也觉得,那个,我说的是,从感情上来讲,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特别的有伤风化,十恶不赦,不可原谅?“
颜青心里想,李叔跟父亲是很亲近的人,跟随父亲那么多年,他的态度,或许,很大程度上可以代表父亲的态度,所以他大有一问到底的架势,关键从小到大,李叔跟他的关系比他父亲亲近得多。虽然父亲放养着他,没大管他,可也没怎么亲近过他,幼年时期,两个姐姐求学在外,年纪大他一大截,也不是太亲近,陪伴他成长的,大半是他的母亲和李叔,所以,在感情上,这样比较难以启齿的很私密的事情,他倒是宁愿求助于李叔。
李叔看着他,嘴角露出点笑意,几乎是温柔的,颜青很少看他那样笑,忽然觉得他那笑容里,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那一刻,他觉得这个长辈显得有点陌生。颜青听他道:“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你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最无可奈何的,不就是自己的心吗?你又有什么错?“
李叔的声音有点飘忽,他的眼神有点涣散,神情恍然,他人正在靠窗户的地方,有阳光进来,正洒在他的脸上,颜青感觉他的眼睛里有东西被太阳光闪了一下,颜青很确定那应该是泪水。他说话的声音,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低沉,似一个人的呢喃,似一个人的嘟嘟哝哝,在讲述一个很古老的岁月深处沉淀下来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颜青只觉得心惊。他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摸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深不见底,里面埋藏着陈年旧梦,碰不得,靠近不得。因为那句话,在他的记忆深处,他曾经听另外一个人讲过。
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你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最无可奈何的,不就是自己的心吗?你又有什么错?
那句话,在他八岁的时候,他满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他们家院子的一棵山茱萸下,他曾经听一个人讲过,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颜青其实很奇怪,自己会突然记起这句话,他为什么在记忆里如此清晰地记得当时的那个场景,似乎无法解释,父亲与他不是很亲近,但是男孩子对于父亲,总有一种近乎膜拜的敬仰,觉得天地之大,再没有大的过父亲的胸膛和肩膀,何况他的父亲,在当地是那样有头有脸的一个人,小孩子虽然不懂,也不是很在意那些,但是那种去到哪里都被礼遇的优越感,他从小也是大概知道出处的。
或许,那天父亲说那话时候的伤感与脆弱,与他平时威风凛凛的样子,相去甚远,所以,他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