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风咬咬牙,这家伙还是个难缠的主,那一拳可是下了死手的,是真的安然无恙?还是煞有介事的假装?
北城。
杜诚武的手下伤亡不大,可相比人数众多的敌手,实在损伤不起了。
让已经受伤的退回楼内,死去兄弟的尸首,能抢回来就抢回来,不能的,看时机行事,入土为安做不到,死在一起也不错。
一边是帮派临死反扑,不顾性命狠打狠杀。
一边单人武功高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两边人暂时对峙起来。
杜诚武和几个兄弟继续守在外面,看去陈景,开口问道,“董老前辈最近可好?”
陈景惊讶道:“你认识董爷爷?”
青壮男人点头道:“早年承蒙老前辈指点过几句,算是脱离了锤炼肉身的老把式,半只脚迈入纳灵,只是辜负老前辈的期望,修为再不得寸进。
这大概就是天赋使然吧,怪不得别人,没脸再去见董老前辈,我这野修野汉子能得高人指点一两句,已经是天之侥幸,心里对董前辈只有感激敬仰之情。”
陈景没想到还有这种老黄历。
杜诚武狡诈一笑,“小兄弟,再和你说些江湖里的事,刚我问你的时候,甭管认不认得,你都不该脱口而出,即便只是表露,在陌生人面前更该如此,这你得记住了。”
少年回想片刻道:“乍我?”
杜诚武看他后知后觉的脸色,幸灾乐祸道:“也许你没害人之心,可防人之心不能没有。我乍你是真的,后面的话也是真的,你自己好好思量一下。”
陈景说道:“懂了一些,没全然懂。”
“这就对了。你这个年纪对世上的道理只是知道和不知道的区别,就是所谓的‘懵懵懂懂’,全都懂得,那得是董前辈那类神仙人物才行。
我这样底层的厮杀汉,要么没空去弄明白,要么干脆怎么都不明白,最后沦为靠本能行事的行尸走肉。
你不一样,如此年轻,日后多的是闯荡江湖的光景,慢慢各种世俗道理,你都能体悟。”
少年拱手受教。反问道:“你不怪董爷爷放手不管城内百姓死活?
杜诚武自嘲道:“我年轻时曾经有过此类天真想法,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爷,若是不计出身,广收门徒,那天下间修士将多如繁星,也能造福各方各地,这该是天大的好事,为何那些神仙老爷不做呢?
后来闯荡江湖,也晓得了修士间也有利益纠葛、勾心斗角,比凡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晓得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不会有稚童一般的幼稚想法。
就说当下,我不信城里的事情和修士没干系。
像董前辈一样高高在上,不去掺和凡间事务,这便是最大的仁慈了,毕竟凡人经不起神仙鬼怪几下折腾。”
陈景叹息一声,“你说的对是对,就是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拿自己心思揣测老前辈,你这后辈过于自负了。”杜诚武尽量给他说开。
“我师妹去找城主了,不知道是否顺利,说不得后边时机突变,不如趁这会儿,先让一些人出城?有我护着,应该出不了大麻烦。”
杜诚武听他讲到“师妹”,皱下额头,这和上次那个小霸王的说法不一样,不明白他们师门是个什么章程排序,也就没去多想,“你想让一部分人出城还有可能,动员全城就别想了。不说北城,就南城而言,他们人心,仍是归属城主府,你顶着一张陌生面孔劝他们出城,如何做得到?”
陈景自说自话道“只有城主才能改变当下局面?”
杜诚武有些惭愧道:“对不住你俩了,这会儿有强行绑你们上车架的嫌疑。”
少年本想客气几句,没开口说话,眼色一变,伸出手示意别轻举妄动,指向上面屋顶,众人心领神会散开防备。
陈景弹出一颗石子,吸引高处那人注意,屏住气息跃起,脚踏二楼门廊,一个飞踢,楼顶瓦片飞溅。
刹那之后,陈景感到脚掌被人抓住,有些讶异,想到杜诚武说的南城客卿。
不见那人反击,伸手一推,脚上一股大力涌来,少年翻飞而下落在巷中。
“来之前,还以为是那个小霸王掺和进来了,没承想还有一个师兄,真是意外之喜!”
杜诚武看到那人之后面容扭曲一下,对少年提醒道:“小心了,南城客卿!”
陈景看着屋顶那人煞白的面容,想起曾经在南城时偶遇的某个路人,只是时日久了些,不敢笃定就是那人。
白面居高临下看着巷中几人,转头对着远处那群人骂道:“一群废物,都给我滚,没你们事了。”
两端人头攒动,火把如水流褪去,片刻工夫只剩零星火光。
再看向巷中众人时,笑脸带着和睦春风,“这位少侠不知师承何人?可是宗门嫡传弟子?说出来也好,免得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陈景心中了然,这就是长辈口中说的比拼师门了,不过他想更干脆些,“若是说了,你就不杀我了?”
白面揉揉额头,这小少侠真不知情趣,不懂人情世故,杀不杀你,和套近乎是两码事,无碍大局,能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也是一种善意。
再次劝说道:“你如此年轻,功夫也不差,不如我代师收你为徒,只要你点头答应,我作保引荐你,成为门主嫡传,也是有可能的。
须知晓,本宗门主已修至合气境,在南聿洲小国,一国之主遇见都要引坐上宾,你要珍惜!”
杜诚武听到后,心里骂娘,狗日的,都合气境了,还来这穷乡僻壤欺负人,真不是个东西。
反过来一想,有些不对劲,南城城主有能耐请来凝丹修士,对付城里人,这已经不是杀鸡焉用牛刀了,大修士能这么跌份?
修士能欠凡人情分不假,可欠天大人情?大概是这家伙吹牛。
陈景听他说合气境,心里发笑,董爷爷和孟叔在这里的话,也就一拳一剑的事情。
少年笑问道:“我要是不知好歹呢?”
白面惋惜一声,依旧悠哉悠哉道:“你这是敬酒、罚酒都不吃,尽喝毒水,一心求死啊!”
少年反讽道:“我还没等喝毒水,就要被你口水呛死了!”
伴随众人零星笑声,气笑的白面彻底绝了劝人心思,刚才说的都是大话,什么给他引荐嫡传,老子自己都是记名弟子,这次若是事情成,说不定能顺利进入门内,让你做了嫡传,日后见面还要敬称你师兄,既然你不知死活,我也给你个痛快。
一个虎扑直冲而下,五指成钩抓向少年。
杜诚武和陈景一左一右,一人出拳,一人伸腿。
白面一手拍掉杜诚武的踢腿,嘲笑道:“还没长记性,留你多活几日罢了。”
左手钩爪握住少年拳头,“也不过如此。”另一只手抓向少年脖颈。
陈景翻转身躯想脱离对方手掌,不承想那人也跟着翻转。
不退反进,高腿踢向对方下巴,白面稍稍后仰躲了过去。
陈景高腿没有收回,顺势再高几分,迎着对面之人来了个大劈腿,被握住的拳头终于松开。
白面硬抗一记重腿,身形微微下沉,略微屈膝,阴沉道:“眼力是有的,招式也不错。可惜,江湖把式用在修士身上,就是稚童耍刀剑!”
白面躲开后边袭来的杜诚武,伸手拍在他的后背,一记扫腿,将两人叠在一起踢进了客栈。
陈景起身问向杜诚武:“怎么样?”
后者喘着粗气无所谓道:“没事,死不了。实在不行,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完再次冲出去,外面还有其他兄弟,得告诫他们不能正门应敌。
陈景摘下背后青钢剑,这时候该老伙计上了。
旁边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景……景哥儿。”
陈景寻声看去。
进城以后忘了这茬了,“小文,你还好罢,你妹妹怎么样了?”
小文带着哭腔道:“景哥,救救我妹妹,我妹妹昨日就开始昏睡,至今不醒,我实在无能为力,问过医者,说是缺血,可能还伤了神魂。
如今封城,我拼了性命还能找些药材来,可伤了神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跪在地上不停哭泣。
陈景赶紧扶他起来,晃着他的肩膀唤他振作起来。“放心,你妹妹不会死。你还记得小霸王?”
小文连连点头道:“记得。”
“她去南城找城主了,只要顺利找到,不管来硬的还是软的,总能有法子脱困,到时你妹妹就没事了。”
小文悲怆道:“要是不顺利呢?”
陈景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少年,仰头闭眼,悲凉道:“那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