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佃雨,啊不,王总旗,世子身为原告,他已证明行凶之人不是王令,你又何必胡搅蛮缠?岂不有失一房总旗的风度,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是冲着王令,而是冲着我来的?若这么想把屁股往上挪一挪,何必这么麻烦,你与我说上一两句就可,抛除京城总司衙门,还有十二州街道司一把手的位置可以争取,你相中哪个告诉我,我定当向总司举荐贤才,倒也省得这么多歪歪绕绕,还是说王总旗实在是故土难离,就只想坐我这把椅子?”
杜明堂的语气似调侃似质问,看着神态温和,听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耳朵里,直教人不寒而栗,心虚的低下了头,张海峰和白志钧两人心头一颤,又怕被人看出心思,只得龟缩在侧强装淡定。
王佃雨急忙趴伏在地,将头抵在地上,颤声道:“卑职绝无此意,定是石更这烂贱之人受了王令指示,他方才所言纯属对卑职的污蔑,卑职对使尊的忠诚日月可鉴呐!”
“王总旗不必在意,我既已命你为主审官,便是对你信赖有加,我也只当这石更听了别人几句嚼舌根子的闲言碎语,不会当真的,不过我倒要问问王总旗,你请来的人证都不能证实王令有罪,就连世子也说不是他,你是准备定他无罪,还是继续?”杜明堂眯了眯眼道。
“我...”王佃雨脸色有些苍白,刚要打退堂鼓,却瞧见白志钧等人正用一种鼓励加逼迫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时犹豫了起来。
王佃雨此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突然想起了来之前他们四个总旗一起盘算的计划,那就是要尽早给王令定罪,只要王令被定罪,就能把祸水引到杜明堂身上,如果在这个时候畏缩不前,就再难有这个机会了。
他一咬牙道:“回禀使尊,那日王令杀人之后被其同伙救走,乃众多兄弟亲眼所见,世子及另外三明证人或许是受人威胁,所以才不敢当面指证,我还知一人定然能指明凶手!”
“哦?又是何人呐?”杜明堂道。
王佃雨道:“便是那日冲撞了世子的妇人成玉芳,及其她的儿子,事发当晚这对母子被人送到了王令所住院落,卑职以为此二人必与王令有莫大牵连,所以斗胆恳请使尊,允许我传唤那母子二人前来问话。”
王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杜明堂,希望他驳回王佃雨的要求,却见杜明堂并不与自己对视,而是开口道:“王佃雨,若此番仍不能证明王令就是那行凶之人,你当如何?”
“若如此,卑职也只好认定王令无罪,再不过问此事!”王佃雨郑重抱拳道。
“那你们呢?”杜明堂的目光在几位总旗身上一一扫过。
事已至此,张海峰、白志钧、郭超三人也别无办法,只能附和道:“我等无异议。”
杜明堂轻笑道:“这样最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街道司虽宽,却也禁不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塞人进来,我允你最后一次传唤证人,不论原告被告,好叫你们死心,再没完没了的,任你们把瓦市的人都叫来,此间怕是装不下那么多人。”
他冷不丁的一句调侃,听得王佃雨老脸一红,以他最初的想法,是直接搬出东川候世子盖棺定论,结果卢佳磊出人意料的打了他的脸,眼瞅着正主都不追究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叫来一个又一个人证问话,准备死磕到底,结果叫来的人都跟商量好了似的,说出的话仿佛一个个巴掌,对他的脸左右横甩,即便王佃雨再怎么老江湖,脸皮也有些遭不住。
“卑职这就派人传她们母子过来。”王佃雨道。
王令的住处离街道司并不远,等了没多久,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手里牵着一个八岁大的男童,卢佳磊心中诧异,竟是没想到这女人洗干净以后会是这般清秀可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怜爱之情,目光中闪过一丝淫邪与渴望。
成玉芳神色有些胆怯,反倒是那个孩子淡定自若,目光如潭水般深邃无波,妇人小心翼翼的扫视四周,在人群中找到了王令。
王令略作点头,示意她心安,成玉芳果真不再害怕,拉着林霖跪在地上叩拜道:“民妇成氏,见过诸位大人。”
王佃雨走上前去,问道:“抬起头来,本大人有话问你。”
“大人请问。”成玉芳抬头道。
王佃雨道:“那日在瓦市,你可曾看清是谁救的你?”
成玉芳目光晃动,刚要下意识的看向王令,忽然发现这位问话的大人眼神不善,她心头一紧,强行止住动作,哀声道:“民妇未能看清。”
“没看清?”王佃雨语气一冷。
成玉芳惧怕之下,眼神本能的躲开他的目光,双唇轻颤道:“民...民妇当时昏了过去,确实没看清。”
王佃雨正要吓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妇人,忽然余光瞥见她身边的那个孩子,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他笑着说道:“这样啊,那想必你儿子应该是看见了吧,我不妨问问他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王令恶狠狠的攥紧了拳头,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王令回头看去,不知何时石更已经到他身旁,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妇人见这位明显带着恶意的大人盯上了自己儿子,连忙抱住他的腿哭泣道:“大人,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民妇确实没看清楚...”
“既然你当时昏了过去,那我也不必再问你,滚开!”王佃雨暴怒之下,一脚将她踹开。
他叫人取来了拶具,准备对这妇人动用拶刑,王令本来不懂拶具是何物,但见之前被叫来的那三人皆是惊惧不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不一会儿,两个侍城人走了进来,王令瞧见他们手里拿着的那样东西,瞬间就认了出来,那不就是用来夹手指头的刑具吗?此物便是专门用来对付女子的。
王令急忙对杜明堂喊道:“使尊,王总旗这是打算屈打成招,怎可由他随意动刑?!”
然而,杜明堂却一脸冷漠的道:“此举并不违背律法,流民无籍无户,刑讯无阻。”
王令目露凶光,想要出手阻拦,一只脚还没抬起,顿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全身,竟是把他死死按在了原地,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王令露出惊骇之色,艰难的转动眼睛,看向了杜明堂的方向。
他想要挣脱束缚,却发现这股强横的气机由内而外将自己锁得死死的,即便他拼尽全力,却也只是让身体轻微的颤抖了几下。
这股威压只针对王令,旁人无法察觉,王佃雨等人瞧他站在原地发抖,还以为他是气的,心中得意至极。
此时成玉芳的十指已经被架上了刑具,她惊慌哭泣,口中不断求饶,却是无人搭理她,卢佳磊啧啧两声,刘继则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王佃雨沉声道:“用刑!”
两名负责行刑的侍城人将手中的绳子猛地一拉,妇人口中传来一声直达九霄的凄厉哭喊,王佃雨心满意足的看向小男孩,在与男孩四目相对时,他忽然愣住了,没有预想中的流泪哭泣,也没有求自己,他看到的是一个几乎毫无波澜的稚嫩脸庞,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不似人类该有的幽冷。
王佃雨甚至产生一种荒唐的感觉,自己竟有一丝想要躲闪的心思,不敢与这个男孩对视。
诧异男孩有些反常的同时,他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当即换上了一副春风般的笑脸,将手轻轻按在男孩不足一握的肩头,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王令道:“小孩儿,你若不想母亲受苦,就告诉我那天是谁救的你们呀?是不是这个人呐?”
林霖扭过头去,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王令一看再看,显得极为认真。
“对,看得仔细些,是不是他?”王佃雨道。
王令看着正在受苦的成玉芳,此时她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每一根手指上都多出一个血淋淋的指环,他于心不忍,竟期盼起林霖能够指认自己,也免得他人替自己受罪,十指连心的疼痛,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更何况是一个柔弱妇人。
这时,小男孩唇齿微动,糯声道:“不是这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