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舟沉默片刻，声音嘶哑地询问道：“你那朋友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这句问话等同回答，陈雨行心下大定：“她很懂梦幻界和魔法少女。”
靛姬怎么可能不懂梦幻界和魔法少女？不过陈雨行刻意调整了语气何必表情，让听者觉得那位“朋友”是魔法少女的狂热粉丝，毕竟这类群体基数实在大得惊人。
陈烟舟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仍旧负隅顽抗。
“你先说清楚那是‘朋友’还是‘网友’，网友的话未必可信……你之前支走了小暖大晚上的在外游荡，该不会就是为了去见这个网友吧？”
男人的目光犀利起来了！陈雨行赶忙连连摇头，一口咬定“朋友”的说法。
“没没没！我不是为了去见她！而且真的是朋友！”
陈烟舟竟然没有深究，男人瞪了她一会儿便彻底放弃，叹息着说道：“好吧，看来我只能告诉你了。”
他从衣兜中摸出烟盒取了根安神熏香，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方嗅闻。陈雨行没有催促，她知道老爹正在组织语言，况且隐藏了十年的秘密要说出口，还是要做些心理准备的。
“你曾经看过的官方档案，是做过手脚的。”
开幕雷击！
小姑娘张着嘴巴愣愣地看向老爹，她知道老爹这些年肯定有什么猫腻，但没想到这猫腻大到能直接改动官方档案。
“这、这是被允许的吗？”
“当然，梦幻界对无辜的受害者总是很宽容，我作为监护人提出不想让你知道，那么他们就会准备伪装后的文档供你观看，而且这对他们，确切来说是对民众安全也有好处。”
陈烟舟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这极其少见，长年习武健身的中年男人有着超强的身体控制力，陈雨行从小到大甚至没见父亲做过什么无用动作，这让他显得雷厉风行，高效又精准。
但现在的陈烟舟双手都在颤抖，他不愿意在女儿面前点烟，此刻似乎是想要撕开熏香直接放到嘴里咀嚼，但不听使唤的双手难以完成这个动作。男人略显神经质地重复了三次，在三次失败后便彻底放弃，他粗暴地将烟卷揉成一团，抬手猛地塞进嘴里。
尽管陈烟舟始终面无表情，他的动作里也还是透露出太多气急败坏。陈雨行又难过又心疼，都想对父亲说“你不用告诉我了”，然而在她真正说出口的前一秒，陈烟舟还是率先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有没有告诉过你，与剩下那四个等级的堕鬼不同，剿灭灾害级堕鬼的战斗是不能被实况转播的。因为光是看到它们就会受到精神伤害，即便要看，也必须在灾害级堕鬼身死道消，梦幻界对录像文件进行去污染后才能播放。
“普通的灾害级堕鬼尚且如此，而那头灾害，那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畜生，它的道更是‘精神’，确切来说是‘精神之毒’。”
陈烟舟用后槽牙死死地咬住烟草，额角青筋直跳。把安神熏香当成口嚼烟，这带来的反馈甚至比当作香烟还要更加猛烈，过度的薄荷味道变成了无数根冰针直刺大脑，浓缩紫苏味对陈烟舟来说更是给舌头上酷刑，不过他现在需要它。
“我当时离它那么近，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精神还是受到严重创伤，后遗症至今依旧无法治愈，只能依靠梦幻界配给的这种特殊香烟缓解和压制，我恐怕这后遗症是永久的……”
看到女儿的表情，陈烟舟便不得不展颜一笑。
“别担心，说归这么说，在有香烟控制的情况下其实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我只要持续抽烟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身体健康，思维敏捷，这也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我就怕你瞎担心。反正安神熏香也不用咱们买，这玩意值钱着呢！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被学校开除了，依靠卖烟也能支撑咱们父女俩生活！”
陈雨行张了张嘴，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跟着陈烟舟一起笑了起来。
“有那一天也不怕，我小金库里好多钱呢！”
“哦？好啊，那我到时候就靠孝顺女儿来养了，提前享受养老生活。”
父女俩傻乐了一会，继续各自低头吃饭。
吃完早饭之后，陈雨行去把碗筷放到水槽用水泡上，他们家里毕竟只有两个人，每餐使用的餐具数量不多，洗碗机只有晚餐结束后才会开启。陈雨行稍微觉得这不是很方便，却也没法改变机器的型号，毕竟陈先生的喜好突出一个工业机械风，多就是好，大就是美，况且这洗碗机要负责的工作本来应该是三人份。
在小姑娘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对了，你今天有打算和同学出去吗？”
“没啊，怎么了？”
“那正好，今天跟我练武吧。友情提示：今天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严格。”
陈雨行身体一僵，猛地转头看向父亲。
“为什么啊？！比以前还严格？以前不就很严格了吗！”
“以前很严格吗？我学武术的时候师父可比我狠多了，木板打手心抽脚底揍屁股都是家常便饭，嗯，我不否认这其中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我至少没打过你，对练的时候除外。”
陈烟舟给自己倒了杯水，结果喝得龇牙咧嘴，口嚼安神熏香的代价就是他这顿早饭都是浓缩紫苏薄荷味，哪怕喝水都是。
“至于为什么突然变得严格，雨行，你答应过我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震旦文化圈严禁刀枪，因为它们伤害不了堕鬼却能伤害人类，胡椒喷雾、电击器和甩棍这样的常规防身用品你也早就拥有，要再提升你的安全系数，我只能想到锻炼武艺了。
“虽说市面上的女子防身术普遍不如辣椒水电击器胡椒喷雾，除去成功率低得惊人的撩阴脚以外全都是歹徒兴奋舞，但你学的可不是什么狗屁防身术，而是真功夫。武术五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你现在学了也快十年了，我相信你的水平，况且你更不是什么普通少女。”
陈雨行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显，只是笑着问道：
“怎么不普通了？因为我特别可爱？”
陈烟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确特别可爱，但可爱没用，我的意思是你特别能打，抽出甩棍打翻三两成年男性不是问题。不过提前说好，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如果对面抽出刀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逃跑并报警，或者大声呼唤驻守在这座城市里的那个钉子户死神，You Know Who。”
“你是说靛姬？”
男人立即拉下脸。
“我就是不想说出那个名字才拐弯抹角的，你今天训练加量。”
小姑娘当即哭天抢地。
“不要啊老爸！我知道你对她心怀怨念，可人家好歹也是守护城市这么多年的英雄，对人家友善一点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对她不友善，我是对你不友善啊？治不了靛姬还治不了你？”
“呱！是昏聩无能的体罚家长呀！！”
结果这个周日陈雨行真的被狠狠加练了一顿，小姑娘洗完澡之后立刻爬到床上光速陷入沉眠。
新的一周到来，少女也被迫回到学习里去。只是她上课时经常不甘地咬着笔杆，毕竟上个周末没能达成她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其实她可以更直接地去问老爹他与靛姬的关系，老爹也未必会说谎，但她就是不喜欢这样，更喜欢、更享受和老爹的斗智斗勇。
毕竟她还处于叛逆期呢嘛！这个时候的青少年最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挑战冒险精神，总是很活跃，很像反抗权威，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
也最容易死亡。
陈雨行作为魔法少女的出道战是被堕鬼成功钓鱼，这让她吃一堑长一智，肯定是不敢孤身一人在夜晚乱跑了。而和老爹斗智斗勇至少不会威胁到人身生命安全，所以在被老爹叫停之前，陈雨行决定就这么继续下去。
毕竟老爹只是吐露了一个秘密，以他那千层套路的闷葫芦性格，真的会只藏起来一个秘密吗？倒不如说那根头发真的是自己不小心落在老爹屋里的吗？有没有可能是老爹专门诈我钓鱼？而我又一次蠢兮兮地上钩了？
呃，被钓过一次之后怎么还杯弓蛇影起来了，看什么都像钓鱼……不对，这确实是老爹能干出来的事情，我这是合理推测啊！
而如果老爹真的是在钓鱼，他之前告诉我的那个秘密或许就是用来掩盖其它秘密的弃子，一颗用来填饱我好奇心的毒苹果，他一定还有更多秘密隐藏。
陈雨行两眼放光。
很好，下次还敢！
只不过在她又一次对父亲的秘密下手之前，小姑娘先迎来了一个突发事件。
靛姬居然主动和她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