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舟垂眼看她,桑伶的眼眸里都是水痕,却只浮在表面并无真的恐惧,但他还是点了下头:
“入鬼市后我会寸步不离,保护好你,不必担心。”
桑伶有点受宠若惊,两靥生花绽开了笑容,连着心里的那些烦闷之感都消散了不少。
“多谢仙君。”
她笑起来的时候,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两头尖尖像是月牙,明亮璀璨又盛满了欢欣,荏弱艳丽的容貌越发光华闪耀着。
面对这盛世容颜,少女满心欢喜的模样,谢寒舟只淡淡扯回了袖子,目视去了前方。
“鬼市入口要打开了。”
话音刚落,天气忽然生变,无数乳白的浓雾从地缝中涌出,一眨眼的功夫,浓雾凝成了雾墙,遮天蔽日的压了过来。
远处,浓雾深处乍然响起叽喳人声,忽高忽低,喧闹嘈杂揉成一堆,让人根本听不清。
再细一听,哪里还有人在讲话,不过是嘻哈笑声,状似老鬼闲谈,阴森诡异。
桑伶缩了缩身子,躲到了谢寒舟的身后,目光警惕。骤然身子一暖,连着视野都被遮去了半截。
谢寒舟将兜帽斗篷给桑伶盖好后,只淡淡叮嘱道:
“这能隔绝探查,遮蔽气息。跟紧我,我们现在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那热闹鬼语的地方走去,渐渐的一个高大的木质牌坊便进去了视野。
上次桑伶是从鬼市里面被邪修带出来的,走的与现在进去的路不是同一条,这牌坊自然也就没有见过。
头顶的牌坊老旧斑驳,皴裂的木纹上写着几个字,墨迹也是干涸脱落掺在木缝里头,连着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
桑伶仔细辨认,才发现这牌坊左右写着的竟是一副对联。
上书:“鬼市无鬼”
下书:“人贪似鬼”
横批:“黄泉鬼市”
桑伶戳了戳谢寒舟,捂嘴闷笑道:
“快瞧快瞧,鬼市骂人呢!”
谢寒舟看她一眼,之前还水做的人一般,娇气的快要哭,现在还有胆子嘲讽鬼市。
也不知是心大,还是刚才一会便吃了熊胆。
谢寒舟隐约觉得,若是后者,这熊胆可能是他给的。
不再多言,继续穿过牌坊,大步向前走去。
一段羊肠小道尽头就是一处茶摊,一口大缸架在柴火堆上,缸后空出一小块平地,胡乱摆了几张破木桌子,再搭两三条板凳,留作待客。
桑伶轻轻地坐在板凳上,板凳还是发出了“吱嘎”一声,吓得她不敢动:
“这条板凳几百年了吧,还能继续坐不?散架了不用我赔钱吧!”
“不用。”
身旁一道苍老尖利的声音突然接话道。
桑伶一转头这才发现一个老妪正拎着茶壶站在桌旁,刚才还没这人呢,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她瞄了瞄老妪的脚,只是黑青色的裙摆极长,脚也看不见,倒是一时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老妪垂眼站着,取了两盏茶碗时张口唱了句词儿:
“喝一口孟婆汤水忘忧愁,放执念,黄泉重回,乐似神仙”
两碗茶被一只苍老如树皮的手推了过来,谢寒舟主动接过,却是不喝:
“多谢,我们不渴。”
“痴儿执念,不放贪念,必坠无间啊”
老妪眯眼笑了声又回了句词儿,收了口却是盯向了桑伶。
桑伶视线挪向了老妪,见她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有点疑惑:
“你干嘛一直看我啊。”
老妪忽的扯开了嘴角,平平板板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听上去就像猫爪挠门,尖利难听:
“多少年,老妇居然看到一个不是人的玩意儿能和修士坐一个桌子的,姑娘,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人妖隔阂对立,妖善人贪,多少惨案在前,竟是半点不落心!”
“啪!”
两块灵石被丢在了桌子上,谢寒舟倏忽站起,脸色有点冷:
“茶不喝,入鬼市,让开。”
老妪回以嘲讽冷笑,最终还是划开了步子,露出身后的路。
路的尽头又是一座竹桥,架在白雾里,倒有了几分传闻中地狱无间的奈何桥模样。
老妪见两人前后离开,半掀开眼角,目光冷幽。
……
从桥上下来,就闯进了一片热闹集市中,绵延百里,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脚下是大块黑石铺就的街面,街道两旁扎着几间矮小的茅草小店,远处人潮熙熙攘攘,清一色写着“鬼”字的白色纸灯笼悬在头顶,撑出一点烛火光亮。
小店都拿门帘掩着,瞧不清里面在卖什么。
店门口撑着各式的小摊,一块破布,一张门板就算开了一个摊,光是这种小摊密集的凑在一起数也数不清,更遑论街面百里,粗粗算下已是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