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和太阳同时在天空散发着光芒，它们不断争据着，此消彼长，但两方都没有沦落到濒临消亡的境地。

薛梦蝶坐在长椅上，看了看腿边的双头犬，无力地叹了口气。

一遍又一遍，她记不清自己已经重返这个地方多少回了。

她又把目光移向了安德鲁，这个老人时而痴傻，时而清醒，有几次刚刚还和她说话，下一秒就不认得她是谁了。

由于这个原因，薛梦蝶倒是摸清了天空中的异象与安德鲁的联系。

当安德鲁清醒一些时，太阳的光芒会占得上风，逐渐侵蚀着周边漆黑的夜空；当安德鲁迷糊一些时，圆月的光芒会占得上风，裹挟着夜空将太阳遮掩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

这会儿，从安德鲁的眼神来看，恐怕他又进入了模糊的状态。

他的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仿佛能透过重新笼罩下来的黑夜，眺望到遥远之处的景象。

“安德鲁。”

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呼唤，似乎有一个年长的女性在叫安德鲁的名字。

“安德鲁，你记起我了吗？我是凯瑟琳，你的妻子。”

这一次，那个年长女性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安德鲁眼中的神采一下子被唤醒了。

“凯瑟琳，你在哪？”安德鲁激动地喊道。

“我在这儿，亲爱的。”凯瑟琳的声音说道。

夜色被一下子扫空，医院骤然之间变成了白昼。

病人和医护都站起身来，按照设计好的轨道，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年长女性穿过重重的人流，笔直地朝安德鲁走来。

泪水涌上了安德鲁的眼眶，而后滚落下来。

“你果然没死。”安德鲁向前伸直了自己的双臂，想要抱抱凯瑟琳。

凯瑟琳走到距安德鲁三米的地方停住了，摇了摇头，说道：“不，老头子，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你记忆里的幻象。”

坐在一旁长椅上的薛梦蝶认出了凯瑟琳，她就是医院免费区的白班护士，那个和蔼的大妈。

安德鲁的身子颤抖着，似乎在忍耐着强烈的悲痛，他埋下了头，深长地喘了几口气，才又抬起头来。

“我记起来了，一切都记起来了。”安德鲁悲声说道，“你确实死了，自你死后，三个儿子把我扔到养老院，先后弃我而去，再也不来我跟前了。凯瑟琳，干脆我也死掉，去死后的世界陪你吧。”

凯瑟琳微笑着，仍是摇头，说道：“你只记起了一点，还是让我为你修复残缺的记忆吧。我去世之后，你过于悲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大脑拒绝保存我去世之后的记忆。于是，你渐渐患上了一种病，忘记了自己的家，也忘记了三个儿子。”

“不可能的。”安德鲁辩驳道，“我不会忘记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还有我们养育的三个儿子。”

凯瑟琳依旧保持着微笑，说道：“那你回忆一下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三个儿子的相貌分别是怎样的。”

听了妻子的要求，安德鲁微微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回忆起来。数秒之后，他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然后再一次落下泪来。

“现在，你才终于把一切都记起来了。你口中所说的养老院就是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轮流照顾你的三个护工则是我们的三个儿子。他们每天陪伴着你，你却不认得他们，这让他们也很伤心呢。”凯瑟琳的身体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宛如一个降临人间的天使，“了却了这桩心愿，我这个亡灵，也该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不要走啊！”安德鲁吼道，猛地跳起来，伸手去抓凯瑟琳，但他的双腿行动不便，此举只是让他沉重地砸到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凯瑟琳的身体迅速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薛梦蝶走过去，把安德鲁拉起来，帮他重新坐回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