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澜怒吼,急忙掉转方向。
一片雪花落在脑门上,透心的冰凉贯体,动弹不得。
脑海深处的那片东方鱼白,下方隐隐生成一层冰雾。
风澜觉得好累,越来越累。
整个世界就像只慢慢往前爬的动物,而自己在动物的皮毛上行走。
快要力竭。
快要窒息。
只要闭上眼睛就永远不会再睁开。
早已感觉不到其它东西的存在,甚至是自身。
惟独双手紧攥的保温杯,真实存在,飘浮缕缕淡绿色的雾气。
风澜下意识的将保温杯搂在怀里。
保温杯,越来越冰凉,冰冷浇铸骨髓。
“啊”
风澜怪啸一声,努力挣扎。
“哇”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紧攥着一柄黑色小斧,怕被人夺去。
霎时,另一个人的记忆涌入脑海……不对,是风澜的记忆强行汇进另一个风澜的记忆。
他忽地站起来,扭头往回跑,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挣扎着爬起来,慢步往回走,接着又做扭头跑的动作。来来回回的挣扎中,两个风澜的记忆逐渐融汇,人渐渐平静。
经历过被bug的大风大浪冲刷的程序员心态—冷漠且风淡云轻,起着强烈的作用。
“没有保温杯与诡秘的枸杞水,如何才能回去?”
事实摆在面前,只能将这个人生目标深刻在记忆中。
然后,正确去面对现状。
这具肉身的风澜,年仅十岁,有一张漂亮的桃子脸,标准的龙眼,弱不禁风。
三个月前,父母双亡,被卖进铸造坊当苦工。
十天前,烈焰城城主率领极少部分精英逃离,随后,烈焰城被变异的妖兽异禽围攻。
天澜,一个瘦弱少年,竟然用祖传的双刃小斧,砍出一座尸山,独自保住铸造坊。
这一切,只因他被仇恨支配着。
是烈焰城城主杀死他的父亲,再用邪恶的古老规矩逼死他的母亲,双亲的尸体被抛在乱葬岗。
咔。
他突然愤怒的劈出手中小斧,劈进妖兽的头颅。
“你骂我是懦夫?是虚假的大法师后裔?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闻风丧胆,什么是血流成河,什么是血债血偿!”
风澜在用滴血的心呐喊。
“大法师的后裔?”
风澜怔怔出神,将这块记忆仔细捋一遍。
烈焰城。
曾经最大的索姓与风姓两户人家,索姓是圣骑士后裔,风姓是神圣的大法师后裔。
时至今日,索姓与风姓各剩一户人家,成为被全城人嘲讽的圣骑士后裔与大法师后裔。
风澜的父亲正是因为大法师后裔的身份,被烈焰城城主杀死。
一个叫玢珑的老人,保下风澜的性命。
赤色蛇皮、灰色香炉、黑色双刃小斧,是风家世代相传的祖传之物,是世代坚信的大法师遗物。
黑色双刃小斧,每过一年,黑一分,让风家后人忘记它原本是一柄金色小斧。
灰色香炉,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余烬之海,光阴之外,满月时分,阴阳逆乱,月井月满。”
这是十天前的夜晚,玢珑老人告诉风澜的大法师绝秘。
这个老人,发生异化诡变后,被风澜斩杀。
风澜将最重要的线索,牢牢记忆,模糊的东西不去多想。
现在,该要着眼如何活下去。
“小澜,他们弃城而去时,带走城里的所有种子与粮食,埋没天良,视我们如猪狗。”
穿灰衫的中年人,方面红脸,面目刚毅,小心攀上尸山,朝风澜说话。
他没有把话说完。
“索伯伯,让大家分了。”
风澜哽咽地说,坐到狮子头颅上的刹那,仿佛突然失去力量支撑跌倒一般,掩面痛哭,不断呼喊着“爹爹”、“娘”。
十天苦战中,被放弃的人们拥挤在铸造坊,以腐肉为食,艰难存活下来。
可是,风澜却没有救下自己的双亲。
他痛哭的捂住双眼,放声大哭。
刺耳的兽吼禽鸣,中断风澜的哭声。
妖兽潮再起,如天际升起的黑云,席卷天地,笼罩苍穹。
烈焰城,完全在其阴影下。
风澜握斧相望,沉默如山,犹如雄狮睥睨羊群。
狂风呼啸,吹着血衣梭梭响。
不要惧怕。
不要哀伤。
不要痛苦。
只要报仇。
呃,然后,回去。
妖兽猛禽的攻势如潮,来自四面八方,迅速汇聚成有秩序的攻击阵形,直冲向尸山之巅的人族少年。
仿佛,风澜是一块阻挡滚滚洪流的坚石,而不知转弯的洪流非要冲碎,方解心头之恨。
无论妖兽以何种形式发起攻击,冲到风澜近前的总是一个。
然后,一个接一个,非常有秩序的排队,任由一柄九寸五分长的黑色小斧砍死。
风澜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十天来都是同样的情形。
风家祖传的双刃小斧,不知从那代先人开始,只有劈柴的用处。
“除非,黑色小斧,真的是神圣至尊的大法师遗物,就像妖兽猛禽一样发生异变。”
这是风澜惟一能想到的,也是惟一能解释明白的。
要认定一柄平平无奇的小斧头,发生如血脉异变那样的异变,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尸山,继续变高、变粗,殷红的、碧绿的鲜血漂流。
神秘的碧绿鲜血,从来不会凝固,不但不会附着于尸体上,反而会尽可能从尸体上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