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边无人,身上既没有缰绳也没有马镫,雪白的鬃毛一捋儿滑下来,显然时时刷洗。
而此时近前的青石桌上,已坐了一青年男子。
青衫束腰,正襟危坐。
正自顾自地品茶。
苏阳的茶。
不好!家里来贼了!
“你这浮山云松,虽然极好,但还欠上许多功夫。”
“尤其是你的这些茶具,若是放在我那里,早就砸碎了填进土里了。”
眼前的这个人很像苏阳印象中翩翩如玉的剑客,剑眉翼展,张扬锐利。
但他偏偏没有剑。
苏阳视线下移,竟然在其腰旁,看见其挂着两枚硕大的铜钱。
“喝茶付钱,不如就将那两枚铜子拿来抵我的茶钱。”他毫不客气地与当面坐下。
欲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杯,不留丝毫颜面。
但那男子却从容万分,只轻轻伸出一指,对着苏阳的腕部一点。
将其阻隔在外。
他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
见苏阳脸色不悦,仿佛终于认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许失礼。
苦笑着抱了抱拳。
道:“在下怡王亲卫,飞盏。”
怡王?
军方巨擘,天潢贵胄,苏阳自有耳闻。
他来做什么?
苏阳双眼微微眯起,心下多了一层戒备,眼前的这人比当初胡不归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难以推测出其具体的修为。
玲珑仍在湖底修炼,若是真翻了脸,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过,若是对方是为了佑文侯前来拘捕自己,应当不会这般做派。
甚至先跑到厨房里偷了茶,然后在这里絮絮叨叨地喝着。
念及此处,苏阳不免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
但仍然将脚尖轻轻掂起。
“阁下所来为何?”他问道。
飞盏面不改色,徐徐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丸,上面印着【仙和】二字。
是金疮药。
“这种金疮药比【宝芝堂】做的药效好上许多,不仅能够恢复伤势,还能在一瞬间激发一定的身体潜能,王爷十分重视。”
“对于我大夏的兵士来说,无异于救命灵宝。”
“不知阁下愿不愿意为国效力,将这药方捐出来,皆是王爷自有封赏。“
飞盏说完,将瓷瓶轻轻地放在石桌之上,望着苏阳的双眼,似是想要从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来。
千金一诺,可遇而不可求,寻常之人定然欣喜之至。
谁知苏阳竟面色一改,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不干!”
恩?
竟然不要封赏……
飞盏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意外,但此刻神色还算自若。
想来眼前的少年闲云野鹤,不爱受朝堂束缚。
他想了想,又笑道。
“既然你不要封赏,那么,便开个价钱吧。”
“若是十万瓶,需要多少银子?”
苏阳闻言心中一喜。
十万瓶,发财了!
他心中虽然喜悦,但但举止依旧从容,不露痕迹地言道。
“金疮药的价格明码标价,世人皆知!”
“一瓶五十文,概不赊账。”
五十文?
飞盏不由得将眉头紧皱,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了力。
语气也重了许多。
“朝廷采购,量大如此,怎能按照原价?”
“按照过去的惯例,总该便宜三成。”
他说着,又望向苏阳,只见他的神色仍旧不为所动。
显然,朝廷二字,对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飞盏顿了顿,闭了闭眼,握着眼前的丹药,竟缓下了语气。
“自边境不安以来,无数儿郎远赴边关,捐躯沙场。”
“而这些药,都是要送往边境的……”
“若是价格高了,分到将士们手中的便会少一些。”
“他们就会多一成阵亡的危险,你可晓得?”
大夏边境,重兵屯地,已近百年。
飞盏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悲戚怜悯,令人动容。
二人久久不语。
“我的老家曾经有个故事。”
苏阳突然缓缓开口,抬起头望着他言道。
“说是有一间茶馆,里面有几个大好人,皆是爱国之辈,做尽了一辈子好事,到头来却混的家破人亡。”
“那掌柜的在临死的时候对他的子孙们敦敦告诫。”
“他说:儿郎们呐,你们可记住了。”
“有钱呀,就应该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千万别干好事。”
哦?
飞盏听着眼前一亮。
以他的见解,这是莫过于一则警世恒言。
像是在如今大夏的官场,文官事大,有些时候也是清者伏尘,浊者登天。
这则故事倒像是一则反讽警世的文章,他听起来,竟生出许多扫清寰宇的意气风发来。
此少年如此言论,莫非是在试探我的立场。
念此,他笑着端起了一杯茶。
“那么……”
飞盏看向苏阳:“你对此颇受启发?”
知了吵闹个不停。
夏日的热气开始蒸腾,桂花树下的青石桌却自成一方天地,显得格外清凉。
“不!”
苏阳重重地摇了摇头。
“我对此,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