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自己考上了盛海那边的大学。
父亲十几年前貌似是出去混过,倒是有笔钱。
但支援三个弟弟娶媳妇,自己又盖了新房,还买了自行车,电视,钱也就没剩多少了。
对于现在,一个当泥瓦工,一天只有五块钱工资,去年县里还遭了冰雹,家里的几亩地粮食减产的父亲来说,四年的学费加生活费绝对不是一笔小数字。
那会儿县里正流行卖血。
父亲母亲,和三个叔,以及两个婶子,除了二婶贫血,都去卖血了。
一人五十。
加起来三百多块钱。
这就是陈雨生踏上上学的火车时手里拿的钱。
那时的陈雨生没想到。
卖血竟然还能得病,村里人叫那个病是热病,因为到了晚期,患者往往会出现持续性的发热。
到了后来,陈雨生才知道,那就是艾滋。
这会儿的卖血有不少并非是把血抽出来,全部卖掉,也就是全采。
而是采取的所谓的“单采”,就是把采取的血用离心机分层,只要血浆,剩下的再输回给卖血的人。
这期间不论是抽完血剪断开输血管的消毒剪,还是掐血袋口的消毒钳,还是离心机,都是可能接触别人的血。
一旦里面有个人有艾滋病,这些含着病毒的血,就被输回了卖血者体内。
自己父母和叔叔婶子因为是一起相跟着去一个血头那卖血的,倒霉的全部中招。
二十年不到,就陆陆续续地都走完了。
十年!
整整十年!
陈雨生就只能通过照片来回忆他们的长相。
想到能亲眼见到他们。
陈雨生再次踩下脚踏板。
眼睛越来越酸。
车越骑越快。
“雨生,骑慢点,这大冬天的,你也不怕滑倒?”村口一个穿着灰色布衣服的三十多岁汉子喊了一声。
“没事,二叔。”
“对了,见到你真高兴。”
“嗨!”陈雨生二叔愣了一下,等到陈雨生骑过去后,转过头看了眼陈雨生的背影,“这小子,见到我还这么客气,弄的像是几年没见过,不会是学习学的把脑子学糊涂了吧。”
……
村东边,上个土坡。
靠着东边的山,倒数第三家,有着两扇绿色木头大门的红砖青瓦片的房子。
门口种着两棵树,一颗是杏树,另一颗是梨树。
夏天的时候有的乘凉,还有的吃。
可谓是陈雨生和周边几个小伙伴童年时候一段很美好的记忆。
呼!终于回来了。
快骑几步,把车扔到大门里面,陈雨生迈着大步冲进了家里。
“爸,妈!”
“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还得汇报一下啊?”
父亲陈耀东笑呵呵地看陈雨生一眼。
他长条脸,细长眼,其实是阴狠的面相,但笑起来竟然还多了丝儒雅的气质。
“饿了没?”圆脸微胖,皮肤较黑的母亲林晓娟则是冲着这边笑了笑,问出了每次陈雨生回来都会说的第一句话。
“不饿。”
短短两个字。
陈雨生足足说了三秒。
看着年轻到头发还是黑的,脸也没有被病魔折磨到瘦脱相,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父母。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但因为终于见到了他们,嘴角却又勾露出了笑容。
哭着笑,最主要是笑。
这就是陈雨生现在最准确的状态。
但自己的这个表情,却是吓坏了父母。
“老师又催你交学费了?”林晓娟一脸的担忧,“去年没打下多少粮食,冬天你爸也没什么活,告诉你们老师,夏天之前一定交齐。”
“实在不行,把自行,不行,自行车你还要骑着上学,就把那十年前买的老电视给卖了。”
“再不行,妈去卖血。”
“不!不要!”听到卖血两个字,陈雨生如遭电击,身体一下就僵住了,抹去了眼泪,“妈,我从书上看到,卖血会得艾滋,是会死人的,你们千万不敢去卖血啊!”
“还有这回事?那么多人都卖血,也没见出过事啊!”
“啊对对对,千万不敢卖血,那东西危险,我也听说了。”父亲陈耀东笑呵呵地点着头,“儿子,我们不会去卖血的。”
别看答应的爽利。
但陈雨生却看出来了。
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都没有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