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的最后一抹光隐没在雾霭苍茫的雨林后。
下午刚下过雨,暮色降临,然而雨已经停了。
雨水在崎岖不平的山道边冲出小溪,溪声衬得周围愈发寂静,死寂的密林深处传来阵阵虎啸龙吟。
“云栖,我好怕!”
二人同乘一骑,红绡坐在后面,双臂紧紧环着云栖的腰。
山间缭绕着雾,迷雾中的山林潮湿幽暗,火把映照出层层叠叠的阴影,树影中闪烁着绿莹莹的光。
“没事,”云栖皱眉安慰着,表面上显得从容不迫,心里同样惴惴不安,左手把住缰绳,右臂上的弩弓早已备好。
“我们这一路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这里的山特别高,树林特别密,走了一天都没走出去。”
“出了长安后,我看这一路上的山都很高,树林都很密。”
“可是向导说过,这条道不好走,有些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
云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放心,有我在。向导也说过,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那里什么都有,我们可以叫两只烤鸡,还有你喜欢的菠萝蜜,吃完晚饭再好好泡个澡,睡一觉,明天就去玄月宫。”
“不要明天,太急了,”红绡强打精神地说,“我们可以在寨子里多住几日,好好休息,还可以多打听些玄月宫的情况。”
“好,”云栖苦笑着,她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停说话,尽管这些话她们已经重复了好几遍,可说着说着,就到了。
暮色笼罩的雨林如同死一般寂静。
马突然受惊似的停住脚步,山道狭窄崎岖,不能退、不能掉头,它慌乱地踩踏着前蹄,重重地呼着气,却死活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迷蒙的雾气里飘了出来。“救命啊——”
拨开迷雾,火把扑闪的红光里浮出一个女人。
一袭妖娆的绯红衣裙,雪白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绯红色的丝绦,银红色的领口敞开着,半露出两团雪白粉嫩,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肩,雾气撩过几根青丝,滑过鲜红的唇。
自从上巳节在河边见过亡魂,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云栖有点信了。
云栖举起弩弓,白磷弹早已装上,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鬼又何惧?
沉声问道:“你是人是鬼?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当然是人!”妖娆女子施施然地走来,一面走,一面用衣袖擦拭着眼睛,呜咽着说,“我是汉人,丈夫在这条道上跑玉石生意,今天我们赶着去明月寨,给那里的主顾送一批玉货,谁曾想,不知从哪里跳出一头斑斓猛虎,一口就把他叼走了。”
说到这,女人一屁股坐到路边抱头痛哭。
“打住,”云栖严厉地制止,难道这里真有老虎?“再哭就把那头老虎招惹来了!”
她虽然不觉得怕,可这里地形复杂,万一大猫从雾里给她们来个突然袭击就完蛋了。
“你很熟悉这里的路?”
女子强抑住哭泣,腮边还挂着泪,我见犹怜地点了点头。
“你在前面给我们带路,”云栖看了看暮色,“我们带你离开这。”
路在脚下,这个陌生女人走在前面。
在外人面前,有些话二人不方便说,便没话找话地跟这个女人聊天。
从她的名字,年龄,哪里人……一直聊到她的丈夫。
云栖心里疑惑,便问:“英英,你既然认识路,为何不赶紧逃命,却独自留在山里?”
女子又垂目拭泪,呜咽着说,“天色已晚,我一个人不敢下山,躲在路边等路人结伴同行。”
此刻她们已经翻过了山头,循着山间小道,前面忽然变得开阔,出现一片林间空地。
空地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几块嶙峋的怪石。
这里气候潮湿,久无人迹,山石上覆着厚厚苍苔。
更令人奇怪的是,在山道上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女子竟然面不红气不喘,纵身一跃,竟然攀到上了山石的最高处。
此刻高山上的雾早已消散,露出墨汁浸染的苍穹,一轮圆月玉盘似的挂在空中。
如水的月光洒落,勾勒出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
月光下的脸却变得异常苍白,脸部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唇角挤出两枚异常尖利的白牙。
她面朝东南长身而立,这种变化令她感到烦燥不安,她忽然倒地,身躯不受控制地从石头上滚落,在地上接连滚了两圈,然后猛地立了起来。
这时的立只能说是四肢朝地的立。
而她仿佛很享受,昂首挺胸对着夜空发出一声吼,那吼声赫然就是震耳欲聋的虎啸。
身下的马陡然受惊,四足乱蹬,惶惶然昂首高嘶。
云栖飞身下马,拉紧缰绳,安抚惊马的同时,将红绡扶下。
这马只能让它自生自灭了,云栖松开马缰,惊马扬起四蹄,头也不回地朝着密林深处奔去。
二人则赶紧循着来时那条山路往回走。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刮来一阵狂风。
风声猎猎,飞沙走石,树叶哗啦啦的响。
又一声虎啸响起,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