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村口,杨柏桐扫码支付了一百元下了车,路两边的油菜地正值花期,黄灿灿,美的很不真实,也觉得十分不合时宜,她拉着箱子进了村,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牛仔外套,卡其色裤子的男孩拿着相机对着油菜花拍,时而凑近拍花蕊,时而俯拍,现在正站在路中间拍着远方。可能是行李箱的滑轮声吵到了他,男孩向她看过来。
“柏……桐……”男孩犹犹豫豫的说,视线在她脸上辨认着。
杨柏桐完全没见过这个人,但对方既然能叫出自己名字的人,想必认识她,于是也仔细看着他,想着会是谁。
“真是你啊,我是宋朝晖啊。”
“宋朝晖?”杨柏桐怎么可能不认识宋朝晖,那个冬天鼻涕能冻成两根冰棍的男孩,小时候经常跟在她屁股后边,看他老实,总对他颐指气使,有次指挥他偷鸡蛋,结果头从两扇木门间钻过去,身子却卡在外边,她只能喊他爸来救他,为此他回家遭到了毒打,他看起来憨憨的,却不怕蛇虫,经常捉些奇怪的虫子养,她虽然怕的要命,但她可以指使他捉弄她讨厌的人。
“真的是你吗?”杨柏桐看着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人,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孩完全判若两人。
宋朝晖笑着,像似和太阳比着温度,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陪着她往家走着,说道:“有十几年没见过你了,听说你在江海,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杨柏桐算算,何止十几年,她感觉有二十几年,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只有七八岁,她虽然震惊与时间对他外在形象的改变,但脸上却表现得很淡,连语气都凉凉的,“我弟下个月十八号结婚,办完事儿我再走。”
“那还有一个月呢,没事我带你去山里玩。”
杨柏桐想问他做什么工作,但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只是看着地上两个人的斜影不停变化着形态。
虽然她没有问,但宋朝晖格外热情得说:“我现在常在村子里,自从农大毕业后,就在林业局上班,咱们村的后山有几颗古树,我常去打打驱虫药,另外忙忙各村的退耕还林等事儿。”
杨柏桐撇了他一眼,像似和树打交道的人,连腰板都和树一样笔直,人也有一种挺拔之感,关键是精气神里似有着天然植物的清新。
“我看你弟也有车,怎么没让他去接你?”
杨柏桐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的突然回家,会给那些人带来多大的惊吓,她看着宋朝晖胸前挂的相机问:“你也是有闲情逸致,我还以为哪个游客来旅游了。”
宋朝晖笑道:“我喜欢摄影,这些照片是想要投稿的。”
“你还真是继承了你爸的衣钵。”杨柏桐记得他爸活着的时候,就是村里第一代照相师,每年过年挨家挨户的拍全家福。
宋朝晖笑笑回答:“算是有耳濡目染的成分吧。”
杨柏桐从他手里拿回箱子,说:“别送了,马上到了,我自己回去。”
宋朝晖看着她的背影喊:“没事来串门。”
杨柏桐回头一笑,算是回应了,看着前路,马上就到家了,路上时不时有几个老人皱脸望着她,猜着她是谁家的闺女,还有几个拿着玩具手枪的小孩,看新鲜似的看着她,她也在记忆里给这些人对着号,大家好像都没认出来她,而她也认不出来这些新旧人是谁。
这个村子算是整个县城比较落后的村子,不像很多新农村都盖了一排排二层,和别墅似的,虽说也有几家的院子装了阳光板,地面铺了大理石,外面盖了车库,但大部分家的院墙还是几十年前的青砖,或者泥墙,家家似乎都养狗,总能听到某个院子时不时传来狗吠声,或者遇到耷拉着脑袋散步的大黄或者小黑。
她向前望,在前边充满历史感的供销社遗址前往右拐第三家就是她家,高中毕业后的十二年,她共回家过三次,最近的一次是五年前的春节,那时她已经从活动执行进入了策划部,她是带着一种沾沾自喜和骄傲回来的,也可以说她还对这个家抱有一丝期待,可那一次她彻底的寒心了,家人并不会因为她混的多好感到骄傲,而是无止境的剥削,仿佛像是她亏欠了这个家一样,从此她就不想回来了,生也好死也好,好像和这个家都没什么关系。
“这不是桐桐吗?”一个手背在身后,一头白发的老人叫住她,“刚从你家串门回来,没听你妈说你要回来呀。”
杨柏桐看着眼前这人,冷笑道:“您那么能掐会算,怎么没算准我今天回来。”
白发大爷一愣,审视着她,严肃道:“这妮子,嘴还是这么厉害,听说你还没说婆家,你这嘴能找到下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