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天”的空档,阿杏来了一趟,为他们送上热腾腾的汤面和烙得焦黄的油饼。
裴卿完全没有要招呼李逸一起吃饭的意思,自己在桌旁坐下,悠然的喝了一口汤。
她捧着碗斜睨他一眼:“真不吃?不是最喜欢我这边的小灶吗?”
李逸站在一丈开外,没有任何动作。
她也不等他,索性自己慢慢吃起来。
裴卿又吃了一筷子汤面,忽而轻笑道:“被我吓得都不敢吃饭了吗?有趣。”
她的话音未落,对面座位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李逸没碰汤面,只撕开油饼默默地吃,幅度非常小,几乎不会撩开遮面的面巾。
屋外,阿杏和陈侍卫人手一大碗面,耳朵伸得像兔子,嘴里吃的却都不慢。
阿杏干掉所有的食物,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问:“屋里怎么没声音?”
陈侍卫比她耳力好,听出来屋内应该只是单纯的吃饭,于是便同样小声的回答:“没事,正常。”
两个人吃的都是王妃娘娘的独家秘方骨汤面,在还略带寒意的早春夜里,这么一大碗面足以提振精神。
“今天感觉他俩怪怪的。”阿杏声音更低,听起来很担心。
陈侍卫迟疑一下,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嗑cp的同好之心,压低嗓音问:“是,俩人一起走了两天两夜!”
在陈侍卫的印象里,他的“主上”还从未有如此纡尊降贵的和某个女子近距离接触过,那可是好几十个时辰啊!
“娘娘说他们去探矿了,”阿杏不禁为自己的主子辩护,“不是出去玩。”
陈侍卫怜悯的看了她一眼,忽而道:“吃你的面去吧。”
阿杏:???
阿杏:简直莫名其妙!
就在两个人吃完第二碗饭的时候,小楼的门被打开,李逸高大的身影显现,把空了的碗筷递了出去。
阿杏一时没反应过来,倒叫陈侍卫抢先接了过去。
阿杏:!!!
阿杏:马屁精!
陈侍卫却来不及管她什么看法,用几乎无法察觉的气音问李逸: “主上,没事吧?”
李逸随意的瞟了他一眼,低沉的嗯了一声。
陈侍卫更担心了。
但他也不敢再多问了。
他家主上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平易近人,但发怒的时候也是格外的可怕,谁惹了他就自求多福吧!
李逸返回小楼,仔细的关好了门,但关门之后他又后悔了 。
他其实应该借着送餐具的空档离开的,现在却又鬼使神差的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犯了糊涂。
他站在门边迟疑,而那边裴卿却没有看他,自己挪到书案旁展开纸笔,她开始写信。
“我感觉黄公子这个朋友可交,”她头也不抬的说,“虽然咱们藩镇现在的造纸术不是最先进的,但也抄一份给他吧。”
暗自紧绷的李逸无声的吐了口气,本应轻松一点,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太欢喜。
——除了公事,她就没别的要说么 ?
坐在书案后方的少女挽着衣袖,露出一截藕白色的纤细手腕,细长的手指捏着小楷笔,写字的样子好似仙子赏花,雅致中透着悠然。
李逸尽量克制的多看了她几眼。
只听裴卿又说:“除了送造纸术,我还想通过黄公子的商队再买点人,藩镇有了石灰石矿后需要人手开采,就人牙子接二片三送来的几十号人实在杯水车薪。”
她说话间已经写完了字,掏出私印轻轻盖了上去。
半晌没等到李逸说话,她坦然的看了过去,发现他依然伫立在门边,幽深双眸隐藏在暗影里。
裴卿小幅度的展开一抹狡黠的笑,对他扬了扬手指:“过来呀,我得靠你送信呢。”
李逸走路一向很轻,现在也是无声无息的,走过来的时候几乎脚不点地。
纸张窸窣声过后,一封崭新的商业信件出炉,裴卿顺势把信递了过去。
李逸本以为接过来就算,谁知信递到手里的时候,他的小指被轻轻勾了一下。
房间里响起了很明显的吸气声。
裴卿收回手,感觉面皮发热,神色却是一副若无所觉的无辜样。
她感觉李逸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好像带着滚烫温度,她下意识的想避一避。
裴卿推案而起,挪到椅子后方,在李逸紧绷的目光下往后挪了挪。
刷,李逸一只手拎起椅子,顺手推回桌案之下。
现在两个人之间只剩空气了。
裴卿抬眸与他对视,看到他的眼神后,莫名有些害怕。
她后撤了一步。
李逸则前进了一步。
一个继续后撤,一个稳步上前。
等裴卿发现后背腾的一下碰到墙壁的时候,已经晚了。
后背一凉,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在目前的身高差之下,她只能无助的抬起头瞪他 。
李逸垂眸看着她,低沉幽暗的说:“王妃,你头发乱了。”
随着他的声音,一只修长骨干却遍布疤痕的手撩起裴卿垂落肩头的发丝,轻柔的将起理顺并归拢到肩后。
裴卿紧张得呼吸都乱了,发丝被撩开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小的咽了一口空气。
她睫毛乱颤,刚才还坚持和他对视,现在却已经只敢把视线停留在他的前襟上。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裴卿发现自己对于每一根头发的感知都放大到极致,发丝被扯动的微妙触觉,被拢到肩后的细微变化,都在她的感知下被无限扩大。
下一瞬,李逸后退一步,把刚才接过来的那封信缓缓塞进了怀里,原来他竟然忘记收了起来,直到此刻才想起 。
他的手指撑开衣襟的时候,裴卿的视线像是被烧灼过一样迅速别开,她飞快的看了他的双眸一眼 。
这时李逸又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之间一下子便得空旷起来,刚才稀薄的空气现在变得正常了。
裴卿不由得深深喘了几口气。
“属下这就去办事,”只听李逸用古琴余音般的语调说,“属下告退。”
说罢,他满眼复杂的与她对视两秒,而后断然转身走了出去。
裴卿:……
她看着男人的背影,嘴巴一点点绷紧,不悦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他这算怎么回事?是报复吗?还是单纯的想给她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