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时，李平安已然背着陆筝，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大雪掩去了一切的痕迹，好的坏的，生的死的，一切都在雪中显得那么沉静。

然而，无论是要探查药田受损情况，还是确认弟子死伤数目，都需要将大雪翻开。受损的阵法一时三刻修复不好，这时候就只能用笨办法，人力勘验。

观如是和王明镜他们是第一批到的，所以也只能摸索着干活。即使有着王明镜与王家兄弟的口述，都有了心理准备，但饶是如此，也有些年轻的弟子在翻开雪块之后见到破碎的肢体与被啃食的残骸而受到惊吓。

观如是白着脸，显然也有些受不了。

她在雪中见到了不少面熟的人，他们那些还残余着惊恐的神情的面庞被噬心狼啃了几口，显得残破不堪。这片土地上，除去浮面一层雪，尽是猩红。

她定了定神，又深呼吸了几下，最终还是说，“我去边上缓一缓。”

“观师妹，这些交给我们好了，我们下山历练过，比这更惨的场面都见过。”队伍中和观如是相熟的姜友道，心想观如是再怎么天纵奇才，也还是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孩子嘛。想到这里，他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不过别走远，等下在山野中迷失可就不好了。”

“嗯。”观如是小声应道，抚着胸口走到距离他们稍微远些的树边，确认了没人关注着自己——尤其是赵肖，正绕着噬心兽遗骸研究些什么。她这才低头，从衣襟中取出一片金锁，正在她的手中震荡不休。

爷爷总说自己家传不是什么正道，不可外语，非要让自己上山来学正经仙法。可是工具也分好坏么？观如是不认同。

至极处，颠倒生死，混淆天地，听起来多霸气！这样的术法，怎么能说是歪门邪道呢？可若不是自己有着天赋，又意外窥见爷爷施法并从中感悟道的一角，爷爷绝不会把这样的术法传承交给自己。就连父母都不知道爷爷还有这样的大本事！

家中经商几代人，走过战火纷飞，走过朝代变迁，父母每每提起，还骄傲以为是祖上经商能力超凡，又黯淡可惜自己没能守住偌大家业，苦心经营仍换得利润连年缩水。然而并不是这样的，祖上的所谓商道，所谓经营，全都是隐藏家传术法的幌子。家中因为这术法而辉煌，又因为这术法的隐藏而没落。

观如是对爷爷的术法只学了个皮毛，除去一个聚魂术法被爷爷耳提面命地学了，又草草学了个生死卦象，其余一概不通。再学了点基础术法，就被打发上山来了。但就靠着那些基础术法，也足够她成为新生第一了。

生死卦象，她之前在边上等着陆筝收拾的时候闲着没事算算，就算出一卦死，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转死为生，于是她急急唤人送信给李平安，叫他注意陆筝安危。

李平安救了陆筝一次，又好像没能救她第二次。

对于陆筝，她是有些恨其不争，又哀其不幸的。野草一样的女孩子在山上的岩石缝隙中生长，不起眼的、低贱到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又那么坚韧。观如是想帮她，又想不到其他方法，只能想着让她帮自己擦剑，帮自己干活，被自己占用走所有时间，就不会被其他人呼来喝去干那些更腌臜的事。

观如是低头看着脚下的雪，又感觉雪中渗出鲜红的血来。

她想，是因为陆筝躲了一遭，才使得其他的无辜子弟也遭此一劫么？可既然家传术法有着颠倒生死之能，为何又救不下来一个小小的陆筝？爷爷说的凡事都有代价，就是应在此处吗？只是要陆筝活，只是陆筝多活这么几时，就要换得如此多人陪葬？

观如是一向骄傲，今日却有些挫败。她躬着身，胃里翻江倒海，又有些吐不出来。

那金锁震得她心烦，她扯了扯，忽然想起聚魂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