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说贫僧乃是薄情寡义之人,这点,贫僧承认……
但陛下不该以为,贫僧是个欺师灭祖之人。”
朱元璋的怒火,被凝固在脸上。
他其实有些尴尬,姚广孝分明是在讽刺他,他离间自己和张异之间的动作。
“贫僧头有反骨,但师父却是唯一理解贫僧之人,也是改变了贫僧命运之人。
陛下小看了贫僧,也小看了天下人……”
“闭嘴,你不怕朕杀了你?”
朱元璋被姚广孝一顿输出,气得火冒三丈。
张异和他这个徒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打断姚广孝的话,杀机越发浓郁。
但姚广孝却淡淡笑道:
“陛下,您可以动手了!”
他说完,盘腿坐在地上,风轻云淡。
老朱倒吸一口气,差点没被这个和尚给气死。
“杀你娘!”
朱元璋气急攻心,三步并作两步,将姚广孝提起来,朝着脸上给他一拳。
姚广孝登时,头破血流。
“他去哪了?”
朱元璋逼问姚广孝,姚广孝淡然一笑:
“陛下,如果您见到师父,您又如何自处?”
他的话,让老朱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整个人都不好了。
……
“老人家,您小心点……”
顺天府,前往天津的官道上。
一个老道人差点跌了一跤,被周边的好心人扶着。
他跟行人道了一声谢,那人好奇问道:
“道长,您是在正一道修行?”
道人一本正经纠正:
“贫道乃是全真,施主万万不可认错……”
“全真道呀,很久没听说了,现在都是正一道的道士居多!
道长您这是去哪?”
“也没有目的,就是云游四海,看看我华夏的河山……”
“您老倒是有这闲情逸致,不过您也运气好呀,早年除了正一道的道士,陛下可不允许其他道士乱跑……
这些年呀,还是放开了一些,不过道长能得到路引,显然也不是一般人……”
路人非常健谈,跟老道士聊得很开心。
末了,他才想起,还没问过眼前的老道长的名字。
“请教道长法号,又在何处修行?”
“张……”
道人刚想要回答,此时,他们都感觉到有人迅速靠近。
为首的人,一身便服,但身上的气机看着不似常人。
他走到老道人面前,神色古怪。
不过对方还是低下头,朝着道人拜去:
“本人周通,见过道长!”
老道人沉默了一会,说:
“周……,施主,有何贵干?”
“我家老爷,想请道长去前边叙旧……”
“不知道,你家老爷贵姓?”
“姓黄,名为黄和!”
老道人听到这个名字,沉默了许久。
旋即他站起来,主动朝着周通前进的方向去。
刚才还有些行动不便的身子骨,似乎变成另一个人。
仆人赶紧跟上去,留下一脸懵逼的路人。
“这位老道长,不简单呀!”
“明明不认识,为什么是故人?”
行人们,对这段云里雾里的对话,表示一脸懵逼。
只不过,这段插曲,不过是他们旅途上的小波澜。
但落在某些人身上,却是决定命运的会面。
道人随着周通来到路边不远处,荒山野岭,却被人清理出一块场地。
场地边上,护卫齐全。
而路边,还有个僧人显得十分狼狈。
道人看他,两眼被人揍过,眼圈发黑,但此僧人依然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态,显是脸皮十分厚。
他看了张异一眼,瞳孔微微扩张,但旋即念了一声佛号,就低下头。
道人越过他,往里走。
里边是一对穿着商贾打扮的人,一老一少,看着就像是父子一般。
等他回头,双方对视无言。
“再下黄和,不知道长名号?”
“贫道,张三丰!”
商人黄和听到张三丰的名字,突然笑出声来。
似乎这个名字,勾起了他遥远的记忆。
“路过此地,看道长似乎像个高人,所以冒昧请道长前来,想请道长给本人卜上一卦……”
张三丰闻言,默默点头。
“施主想要卜算什么?”
“寻人!”
黄和淡淡笑道:
“家里的晚辈离家出走,家里人担心,所以要找上一找!”
道人沉默了一会,装模作样得捏着手指掐算:
“故人此去,远在万里!”
他的话,让黄和的眼神出现一丝愠怒,也有一丝悲哀。
他深吸一口气问:
“可有归来之日?”
“世事无常,不可知!”
“罢了,罢了……”
黄和闻言,深情顿时落寞下来,他指着边上,不知道何时摆好的酒席。
“人要走,留不住!
老道长,咱们不提他,既然相逢有缘,留下来喝点酒如何?”
道人默默点头。
双方落座,周通想上去伺候着,却被那个看似少主人的人拦了下来。
老道人和黄和喝着酒,听着他在讲一个关于张异的人的故事。
这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黄和终于不胜酒力。
道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少有说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卡着场中央的三人,似乎在看一场,心照不宣的喜剧。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叨扰道长了!
愿道长此去,乘风万里,逍遥自在……”
黄和说下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人,跟着他松了一口气。
包括黄掌柜的孩子。
“贫道也祝黄掌柜,窥破心魔,与自己和解!与天下人和解!”
道人说完,朝着他身边的黄木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转身,走。
黄和一路目送,回头,他给周通使了个眼神,周通一路追过去。
“父皇,就这样吗?”
等到道人走远,黄和的身边人突然开口。
“哪能如何?朕还能杀了他不成?
当初朕以黄和的身份将他扯入这天下的棋局中,如今不如以黄和的身份,亲自为他送行!”
老朱眼睛通红,他深吸一口气。
“你记得拟旨,就说国师张异,已经羽化升仙,从此人间,只有张三丰……”
朱标知道这是朱元璋再给张异擦屁股,点头答应。
皇帝主动朝着远处的马车走去,他上马车的时候,一脚踩空,朱标赶紧去扶住他。
老朱沉默了一会,将朱标推开,径自上了车。
朱标很识趣,他明白皇帝需要冷静一下,并没有跟上去。
“张家弟弟,一路顺风!”
太子殿下望着张异和周通同时消失的远方,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而此时,张异也被周通叫住。
“老道长……”
周通喊住张异,张异微笑回头。
虽然明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周通上下打量张异,好不容易,才认出他脸上的妆容。
他惊叹于后世亚洲三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的神奇,却也没有点破张异的身份。
朱元璋说张异死了,那就是死了。
以后但凡有人说在哪里发现张异,死的就是他自己。
“施主有何吩咐?”
周通赶紧拿出一个盒子,说:
“我家主子说,这是给真人的卦金!”
张异微微一愣,怎么用盒子装?
要知道,在他守孝的三四年,大明宝钞是真的普及起来了。
他收下,周通又问了一句:
“老道长,本人也想给您问个前程!”
“施主想问的,贫道知道,贫道给施主的提议,是不如急流勇退……”
周通闻言,若有所思,旋即给张异郑重行礼。
“若他日能脱身,道长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知道自己不当久留,转身离开。
张异目送他远走之后,打开盒子。
盒子里,有十二镒银子。
他心有感触,将盒子放下,朝着京城的方向,三跪九叩。
“黄叔叔,后会无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