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晨,太和殿早朝。
陈远思果然连着告了假。百官排头只站着顾世海一个次辅。叶倾怀踏上太和宝殿时,与顾世海目光有一刹的交错。
两人眼中都蓄着冰冷的锋芒。
不出叶倾怀所料,今日一上朝,京兆府尹蒋乾成就将文校学子质疑春闱舞弊的联名上书报了上来。
这份上书她前世的早朝上看过,不过今次再来一遍,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叶倾怀示意李保全去将蒋乾成手中的上书呈递上来,然而,李保全还没走下玉阶,顾世海已从蒋乾成的手中将那份上书拿去翻看了起来。
李保全站在玉阶上,一时间有些尴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腌臜之言,不必污了圣上的眼。”顾世海对李保全道。
朝堂上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顾世海却全然不查,他三两下翻完了那份上书,将它收起来拿在手里,径自吩咐道:“蒋府尹,即刻查封文校,查清楚这份上书是谁起的头,把领头的控制住,不要让舆论散播。文新中,把一甲的春闱答卷还有这份上书名单上的学子的春闱考卷调取出来,分开封存,不许任何人擅动。”
说完,他将那份上书递给了文新中。
然后,顾世海转向了刑部尚书杜荆:“杜荆,派几个得力的人,配合蒋府尹把事情查清楚。”
杜荆立即领了命。
最后,他又对兵部尚书何青长道:“让京畿卫全城戒严,若有人散播谣言,当街拿下,交由刑部审查。”
他一连串指令雷厉风行地安排了下去,叶倾怀坐在殿上看着他挥斥方遒,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她像是一個外人。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还没有亲政的那些日子。她坐在大殿上,只用带着耳朵,不用带着嘴。
甚至有时候连耳朵都不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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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了这个短暂而沉默的早朝。
她回到景寿宫的时候,院中堆着几口箱子,打开的几只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红粉相间的蟠桃,每个都有巴掌大,看起来饱满诱人。
“这是怎么回事?”叶倾怀问芳华姑姑。
“早上右衙卫那边来了几个人,抬了这几口箱子到宫里,说是顾阁老孝敬陛下的。他们放下箱子就走了,奴婢实在拦不住。”芳华姑姑答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叶倾怀不高兴了。
叶倾怀的神色平平,看不出什么变化。她将院中的箱子一口一口打开,一共六箱蟠桃,还有一只小点的箱子里面是曹寅的一整套初夏四景图。
“他倒是说到做到。”叶倾怀自语道。
她伸手缓缓地摸了摸那副初夏四景图的画轴。
曹寅乃前朝大才子,一生不曾为官,却是书画双绝,叶倾怀十分喜欢他字画中那份浑然天成的潇洒飘逸,宫中收藏了他许多作品,独独少了这套难求的初夏四景图。
“李保全,着人把这些箱子原封不动地抬回右衙卫门前去。”叶倾怀神色一冷,吩咐道。
李保全应了一声,又问道:“陛下,若是那边不收,如何是好?”
叶倾怀抬眼看他一眼,道:“不必与他们打招呼,放在门前便走。”
李保全又应了一声,立即招呼着人进来抬箱子。
一众人闹哄哄地离去了,剩下叶倾怀还站在原地。
站了一会儿,叶倾怀突然问芳华姑姑:“姑姑,李保全最近可有什么异样吗?”
芳华姑姑心里一惊,答道:“奴婢最近瞧他当差很是本分,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抬起眼,看到叶倾怀仍看着李保全离去的方向,眼中有几分初春的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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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殿中,叶倾怀手中拿着书,目光却半晌未动,显然是出了神。
“今日课业就到此吧。陛下有心事。”坐在侧案边的陆宴尘说着,收拾起了桌上书册。
叶倾怀猛地回过神来,垂下头道:“朕治学不专,请先生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