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沈氏微微启唇,目光落在那侧的冯绾娘身上,却瞧见她也是怔怔的在看自个儿,便是略略勾了唇角。
继续道:“她是我唯一的骨血,这深宅大院儿的,她一个柔弱丫头哪是应付的来的?只求您肯收留她,叫她留在您身旁,只给口吃食,也好代我在您边上伺候着,尽了孝心。”
这话儿一出,屋里一片哗然,那些个女眷互相看着,嘴中似细细嚼着什么。
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冯绾娘身上,她不敢抬头,只默默听着,泪水便又是止不住的流。
翠姨娘也是觉得不妥,瞥过眼去瞧身侧的主君冯耿,脸色多少有些为难的,便是吸了一口气。
扯着嘴角道:“大娘子这是哪的话儿?绾姐儿这孩子最是乖顺呢,妾自是喜欢的很,且会当自个儿的……”
正说着,便是被一侧的冯耿斜睨了一眼,才晓得这里没她说话的份了,这才悻悻的闭了嘴。
沈老夫人不去看她,轻轻哼了一声儿,不咸不淡道:“一家的主母且还在呢,姨娘也忒心急了。”
这便是没给翠姨娘好脸的,声音方出来,也是震慑了一片儿,屋里的闲言碎语自是戛然而止。
冯绾娘依旧是嘤嘤的哭着,压着头,眼波流转。
水烟还是在原处规规矩矩的站着,心却早已飞了出去,眼中泛着凉意。
一家子风光时百般曲意逢迎,陪以晏晏假笑,直到人快走的那天,便都盖不住本性了,也是炎凉。
冯沈氏眼神依旧是渴求般的盯着沈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
毕竟事有不妥的,可这会子冯沈氏又怎会善罢甘休的?无非是作为一个母亲,为自个儿的孩子铺路罢了。
对此沈老夫人自是不能虚与委蛇的应了,自然是要经过一番考虑的。
她只顿了顿,最终淡淡开了口:“绾丫头的事儿便交给我罢。”
终究是没有敲定的,那冯沈氏蝉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又是重重咳了几声儿,闭了闭眼,大口的喘着气儿。
冯绾娘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会子听着沈老夫人这般说,一惯柔和的眼中泛起了凉意,手下紧紧捏着帕子。
见冯沈氏这会子静了静,冯绾娘便又是不着痕迹的掩了眼中的情绪,心中慌乱起来,眼泪若断了线的珠,生生浸湿了锦被的一角。
“生生折磨了半辈子的,该是好好睡一场了。”
过了半晌,那冯沈氏才开了口,她挣扎的半睁开眼儿,去瞧身后侧的冯绾娘,眼里透着怜爱。
淡淡道:“好丫头,苦了你了,日后该是多爬几回你的梦的,好叫你不伤心的。”
冯绾娘泪快哭干了,沈老夫人也是湿润了眼眶,只轻轻松了冯沈氏的手,给绾娘誊了位置,自个儿被身后的褚妈妈踉跄着扶起。
这会子也是带上水烟,顺带着遣了众人,直直的朝外头走去。
屋里只留了她们娘俩儿。
冯绾娘轻瞥了眼儿众人离开,这才缓缓挪着身子,去搀上冯沈氏的手,正对上她那温柔且无神的双眼。
冯沈氏勉强撑起苍白的手,轻轻抚上冯绾娘的额头,细细替她理着凌乱的碎发,扯出一抹笑:“傻丫头,老太太不会不要你的,你是她的外孙女,流着一半沈家的血呢,你且今后讨喜些,说些好话的,她终是会心软接你回去的。”
正说着,便是扶上自个儿的皓腕,几乎使了浑身的力气,将上头的玉镯摘了下来,亲自替冯绾娘带上。
玉色翠绿,质感浓厚,成色自是上好的,戴在冯绾娘手上正好,衬得肤色洁白细腻。
冯绾娘定睛去瞧,随后便又是对上冯沈氏苍白的脸,见她轻叹着气儿:“怪我,不能亲看着你出门子,日后若得了老太太青眼儿,在沈家,便把母亲烂在肚里,沈家大娘子虽不好相与,但你若得她庇护也是好的,日后擦亮了眼,为自个儿搏一把,找个好夫家,冯家定是靠不住的,这便算他家出的薄嫁妆罢。”
冯绾娘听着,便是不住的点头应了。
不等她再开口说话,冯沈氏便已然松了她的手,嘴角依旧挂着笑意,沉沉的睡过去了。
从里间儿出来时,冯绾娘自是哭成了泪人儿的。
外头的人自是晓得里头的事儿,都垂着眸子默着,那翠姨娘便先是领着头哭了起来,随后便听着一屋的抽泣。
沈老夫人踉跄着,也是不必褚妈妈的搀扶的,只快步迎到冯绾娘跟前儿,见她哭的伤心,便是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只容着她哭。
冯绾娘就这么伏在她怀里,泪水浸湿了沈老夫人的衣衫儿,哭的脱了力的,只嘤嘤的瘫倒在她怀里,嘴中抽泣:“外祖母,绾儿再没有母亲了。”
水烟这会子只静静瞧着,沉默不语,她且知道,只一切只不过刚刚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