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扶起身儿,纨扇掸了微皱的裙摆,朝沈水烟莞尔:“瞧着这头没了阴凉,咱们往后走走。”
水烟经不得晒,这会子只觉得头晕脑胀,听她开了口,便是微微额首,扶上石桌上的茶盏,只觉掌心一片凉,这便是缓缓的起身儿。
踩着鹅卵石小道儿,头顶一片蝉鸣,脚下石子路不断后移,瞧着前头的双色缎孔雀线珠软底鞋终是在一处凉亭滞了。
戎评梅微微挑眉,示意丫头在外头候着,兀自踩着石阶儿上去。
却瞧得上头端正的坐着个人,见了有人来,便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倒是来的不巧,这亭子风景好,早坐了人。”戎评梅微微回礼,颦了颦眉,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身,对着水烟淡淡的笑。
水烟微微抬眸,眼前有些虚晃,待稍作了调整,才看清了人。
还不等她开口,沈水煣便是瞥了那人一眼,上来抢话:“不必介意,这是我家的四妹妹,”话儿刚落下,便是上去拉了沈水炘的手,皮笑肉不笑:“我说大半天儿不见影儿,原是跑来这里消遣。”
沈水炘到底经不得大场面,面上多少不自在,怯怯笑过,立在了沈水煣身后。
戎评梅见状,面上浮出浅淡的笑,点头示意着大伙儿坐下。
水烟心思细些,方敛着裙裾坐下,便是瞧出沈水炘的不自在,抬手拉她坐在一壁儿,朝她露出一抹笑。
“到底是出了门子,瞧你这般,我倒要多嘴一句,”沈水煣目光顿了顿,瞧沈水炘这般,有些子恼,故作老成:“在家如何,有你小娘在前头挡着,现下出来了,便是家里头的颜面,作的这般唯唯诺诺,倒不怕旁人笑话。”
气氛不见好,沈水煣白了她一眼,便是见沈水炘咬着下唇,眼眶微红着不来接话,额首摆弄着手指。
话既吐了出来,便没有收回去的理儿。水烟微微挑眉,便是示意沈水煣住嘴,哪想她不以为然的,自顾自抚了抚鬓角。
戎评梅面上微僵,也是见着气氛不好,尬笑一声儿,微微欠身攀了茶壶来沏茶:“我瞧这天热的很,不免口干舌燥,咱们坐下吃盏茶,败败火。”
茶递到沈水炘眼前,这便是收了泪花,轻巧接了,冲她挤出一抹笑来。
只瞧她轻抿一口,便听戎评梅继续:“只怪不巧,咱们命苦,被生生拘着,外头是去不得,倒是老天垂怜,留得文府景色宜人,好叫咱们瞧个畅快。”
水烟闻言,忽听得亭外一阵儿的嬉笑打闹,寻声而望,原是有几家的姑娘在塘子上弄水,湿了发梢,好不快活。
这便是被她们逗乐,轻轻用纨扇遮去笑颜,倒是觉着喘不过气,手轻搭着石桌缓了一阵儿。
“只可惜是片刻的欢愉,家里可容不得她们这般,”戎评梅捧着茶盏,撇了撇嘴儿:“想来难受,都说做人莫贪,可这满园的景色带不走,这心倒是像耗子跌进米缸里头,又喜又悲的,说不出滋味。”
“倒也不是如此,你瞧她们,贪得这一霎的快活,有几个像你这般的,静心坐下来,吃一盏茶,赏一赏景?”
水烟呷一口茶,见戎评梅有些恼了,便是漫不经心的接了玉簟递来的帕子,细细拭了唇角,偶尔来接话。
霎一霎眼,继续道:“这满园的盆栽,在没被选上,花匠不曾静心栽培之前,便是伶仃一个,成不了景色,如今栽的这般好,凉亭子外头的独到景色赶巧又只你一人察觉了,你领着更多的人儿瞧见,换句话说,这景儿便是你赋予了鲜活。”
戎评梅方才还有些愤愤不平,现下静心推敲了水烟一番话儿,心中敞亮了许多,便是欣喜的抬眸,眸子瞪她:“你这小嘴儿,莫不是抹了蜜?”
只觉着夏风阵阵,卷着花香漫过凉亭,扑鼻而来,连同着水烟的一双眸子,亦如一池碧水,似有星子坠落,起了一阵儿水波,熠熠闪着光。
姑娘几个霎时起了兴致,话匣子打开,又聊了许多。
直至茶水吃干,有些晓得乏了,这便见得将军府家遣了婆子来唤,叫戎评梅移去内院儿见稍歇。
戎评梅便是兴致微缺,略略不情愿的请辞,约着后头再聚。
水烟瞧见人走远,抬首瞧了眼天光,日头正浓,额首时,才发觉少了人儿。
“绾妹妹呢,怎么不见人?”
沈水炘抚着袖口,这才想起什么,柔声细语的来应:“瞧我,方才同绾姐姐坐在一处,说是帕子丢在来时的路上,回头去拣,我那会子也乏了,便也没多管,约摸着许久,倒不见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