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未意料到,冯绾娘似晓得水烟在瞧她,眼神儿轻扫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水烟从容的瞥过眼儿,算是躲过了眼神相撞。
无意间,她手轻碰了碰几子上的青釉刻花瓷汤瓶,掌心一片凉,想是她这表妹妹来了许久。
“下头一帮懒丫头,这会子茶凉了,主子想吃口热茶,倒是不能了。”水烟绛唇微张,冷冷的提了句。
便听帘子微动,有丫头来请罪,这才上了新茶。
冯绾娘眸光闪了闪,饶有意味的乜了水烟,这会儿丫头递了茶来,便是作势去接,指尖方滑过,却是一惊,吃烫的缩回了手。
“绾妹妹小心才是,茶水滚烫,切莫心急。”旁侧传来轻柔的一声。
冯绾娘心头打了一颤,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抬眸对上水烟一双澄澈的眸子,却是看不出里头的意,默过一阵儿,只回了个未达眼底的笑。
侧间儿逐渐热闹,姑娘们这会子来的齐了,孙妈妈这才来唤。
移步正堂见过长辈儿,只见沈沐言也是才来,整个人春风满面,身套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锦袍,头束嵌宝紫金冠,爽朗一笑,朝众人长手一挥,示意大伙儿起身。
这便是大步流星的走向沈老夫人,躬身作揖。
“从外头回来,经了一路风尘,你坐罢。”沈老夫人摆了摆手,眉眼弯了弯。
孙氏莞尔,也在沈沐言一壁儿坐下,面上始终挂着笑,张罗了几个姑娘落座,摇着纨扇静等了一会儿,便是极识眼色,命了外头的丫头布菜。
帘子微动,丫头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是满满当当铺了一桌的八珍玉食,藕粉桂花糖糕,胭脂鹅脯,鸡汁茄鮝,火腿鲜笋汤,奶油松瓤卷酥,莲蓬酥骨鱼……
真真色香味俱全,早勾了人鼻子去。
沈老夫人迟迟不动箸,旁人也是不敢逾矩,众人去看她,却听:“这会子宁姨娘怎的没来,可叫丫头去唤过了?”
闻言,孙氏面上微怔,笑却还僵在脸上,晏晏道:“央丫头去唤过的,那头只说这几日身上不好,便是不好勉强。”
沈沐言睨了孙氏一眼儿,便也来帮着搭话儿:“人既不来,母亲用饭才是。”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这才动箸夹菜,瑜姨娘毕恭毕敬站在一侧,察言观色良久,见了老祖宗动箸,这便是极有眼力见的为其添菜倒茶。
这会子水烟小心翼翼的瞥了孙氏,见其面上不显,心中没底,却门面上做的眉眼平平,静心吃菜。
沈沐言今个儿心情甚好,几盏温酒下肚,面色微微泛红,欲再命小丫头上来添酒,却是被孙氏拦过,只瞧她接了酒壶,往自个儿的杯盏中倒了些许。
这便是笑的春风融融,欠身敬他:“今个儿咱家得了件大喜事,圣上的昭令下来了,主君如今也算熬出了头。”
众姑娘见主母起身儿,便也是不敢疏忽懈怠,一致捧杯起身儿,说了些恭贺父亲的话。
不知适才是怎么熬过的,水烟这会子心不在焉,该来的跑不了,脑子里翻过上辈子的事儿,时候不早了,朝廷传昭,濮州水患,贪墨善款…一事接着一事,分毫未改。
心中踌躇,万般无奈匿于心中,却是被掺着笑的一声儿打散:“三姐姐手这样冷,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水炘见她停箸许久,正欲唤她,这会儿抚上水烟的手,却是一顿,不免忧心的细声问上一句。
水烟苍白一笑,摇了摇头,张口欲回她,却听上头的沈老夫人开口:“如此这般,不枉你的一番辛苦,只这昭令下来,得了看重,切莫忘了初心。”
闻言,沈沐言受教的颔首,做恭听之状。
这会子也是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眼下无话,一顿饭下来,倒是吃的爽快,接连着好几道菜都得了主子的赞语。
待丫头伺候着净手漱口完毕,沈老夫人便是乏了,先行离开,算是下了逐客令。
院中灯火通明,几个姑娘转至偏厅稍歇,无非是说些废口水的酸话,水烟只借口身子不适,先行一步离开。
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一阵儿洗漱过后,便是见着外头上了灯,几个丫头抬了红漆箱子进来,见过水烟,只道是今个儿贵妃娘娘赏了些衣料子下来,各院皆送了,好赶制夏衣。
水烟早有预料,只暗叹如今父亲乃朝中新秀,众星拱极,她姑母可算出手了。
也是无心去选,只随意拣了几件,便是央着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