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彬记忆当中的平静似水的陈文仪,与刚刚见到的、尚在二八年华的的陈文仪,两张相似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不停盘旋。
明明是同样的人,两张面孔却怎样也无法重合起来。
赵德彬踉跄一步,手扶在门框上,才让自己没有摔倒。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觉得他们之间可真是悲哀。
他想哭,泪腺却像是枯竭了,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想笑,却也没有笑出来的心思。
记忆中,他接过了那两张纸,颤抖着嘴唇对着陈文仪说着是他错了。
“是我,是我不对……”
然而,直到最后的最后,挽留的话也还是没能说出来。
内屋里不时传出来欢声笑语,站在门外的赵德彬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屋里,陈武军和陈文仪坐在了内屋待客用的椅子上,赵德青忙着给客人倒茶水,韩义华坐在炕边上与陈家兄妹说话。
陈武军本来就是曾经是韩义华的学生,韩义华对他也还留有些许印象,有着这样一层关系,陈家兄妹的距离瞬间就和赵母拉近了。
再加上兄妹两个本身就很会说话,时不时就夸赞几句赵德彬的见义勇为,在这短短的时间,陈家兄妹已经和赵母熟络起来了。
眼见着赵德彬一直没有进屋,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赵母便悄悄地对坐在一旁的赵德青使了个眼色。
赵德青立刻心领神会。
他悄悄走出屋子,就看到在外屋门口呆立着的赵德彬。
赵德青走到赵德彬跟前,拍拍弟弟的肩膀,担忧地低声问询:“大明,你这是怎么了?”
赵德彬的回忆突然间被打断,就好像是鼓起来气球骤然间被戳了一个口子,立刻就将沉湎于过去的他拉回现实。
赵德彬连忙收敛心神,但却没听清大哥之前说了什么,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赵德青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用口型示意赵母让他赶紧进屋。
赵德彬跟赵德青进了屋子,陈家兄妹和赵母一齐看了过来。
赵德青见赵德彬心不在焉的,赶紧搬了个椅子让赵德彬坐下,并且替赵德彬找理由道:“大明现在还有点头晕,精神头还不大好。”
陈文仪听了之后,对赵德彬因救她而受伤这件事更加地愧疚了。
她站起身来,把带来的两个提兜拿给赵母,言辞恳切道:“婶子,这是我家里给赵同学带的罐头和饼干,再就是一些猪肉和鸡,您给赵同学好好补补身体,可千万别落下病根了。”
韩义华哪里能收,她望着那两个提兜的样子,就像是提兜上正燃着火似的,双手一直往陈文仪的方向推,口中连连拒绝道:“这可不能收,不能收,文仪,你这是做什么呀!我自己也有闺女,要是我闺女遇见这样的事,我也盼着有人来帮一把。”
见赵母不肯收,陈武军也加入进来,与妹妹一起说服韩义华他们收下带来的东西。
眼见陈武军也加入了战团,赵德青也只能无奈地站起身,加入了推辞的一方,说什么也不肯要。
就陈家兄妹好像送的不是礼物,而是炸弹一样。
这倒不是赵家人在拿捏什么,只是因为赵德彬老家这边的习惯就是一贯如此。
平海市所在的海右省,人情往来中的送礼和收礼,两方确实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送礼人和收礼人,双方各占“拿着”和“不要”的阵地,一方须得把另一方磨得彻底没脾气了,才能罢休。
两方之中,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谁才能决定这个礼物收还是不收。
赵德彬人虽是坐在屋里,心却已飞回了过去。
前世的他在离婚之后,因着知道覆水难收,所以甚少回忆自己和陈文仪分开的始末。
哪知这次令人始料未及的相见,却击碎了赵德彬心中筑起的高墙,让他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酸涩、愧疚、不舍等情绪,骤然间倾泻而出。
在赵德彬和陈文仪年轻的时候,风气还没有后世那么开放。
两人又都是农村孩子,开窍自然就比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