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天气怎么回事好怪啊!”
枫宁鹤鸣区的一座独栋别墅内传来了一个女生抱怨的声音,若是从三楼的阳台看过去便会发现声音的发出人不是火车上的叽喳女孩还能是谁。
“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别墅里,一位妇人闻言踩着急步跑上了楼,推开门便看见孟思瑶单薄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都跟在水里泡过了一般。
孟思瑶无奈的躺在椅子上,从今天上午开始天气就有些不对劲,自己刚刚在阳台拍了几张天上的漩涡云后大雨倾盆而来。没下多久雨倒是小了,结果空气闷的更不像话了!
这老天爷到底在干什么啊!
孟思瑶看母亲来了,尽管身子有些难受仍是坚持着站起来朝着妇人笑道:“没有事妈,可能就是天气太闷了吧,你忙你的吧。”
妇人闻言眉头一皱,自己一介女流是不懂什么,但女儿身上的异样和家里的佣人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而自己与丈夫对此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难道是和孩他爸有关系?
“思瑶,没事的,你跟妈下来我找你爸想想办法。”妇人想通了其中关节,一手将孟思瑶扶住,两人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孟奎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前,“你们先别下去。”
“怎么回事?”妇人鲜少见到孟奎露出这样的神色,自家男人在外怎样自己不敢说个明明白白,但是在家里什么样自己还是清楚的。
孟奎微微撇头,示意楼下来了人。
妇人立马心领神会。
“你再照顾瑶儿一会,我去去就来。”孟奎撂下一句后便欲转身离开。
“孟堂主,坐在家里看着这么漂亮的老婆女儿,好不快活。”
一个柔和的声音伴随着一根银丝出现,孟奎的身后唐亦枫正一手捏住银丝,一手抓住孟奎的头颅道:“谁指使你出卖老大的行踪的。”
“你是谁,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孟奎神色不变淡然回道。
“嗯嗯,好好好,看来曹天智不到场你是不会说真话了,可你猜猜看如果曹天智知道你勾结其他人陷害老大的话……你猜你全家会怎样死呢?”唐亦枫笑容和煦,说出的话却是让孟思瑶脸色苍白。
曹天智,她是知道的,老爸的上司,自己也和他接触过,这个痞里痞气的人身上总能感受到一种压抑许久的躁动。
眼前这个男人说爸爸做了对不起老大的事,老大是谁?
孟思瑶还有太多问题想要去问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被接下来的一句咆哮声给打断。
只听楼下大厅内曹天智高声道:“孟奎!”
孟思瑶看见自己父亲的脸歘的一下变得雪白。
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唐亦枫把除了孟奎一家三口外的其他人都赶走了。
宽敞的大厅里,就剩下了五个人。
“玄武呢。”唐亦枫瞥到孟思瑶那一副娇躯香汗淋漓的模样,自然地背过身去问到。
“不知道,可能去保护老大了。”曹天智随手脱下外套丢在孟思瑶身上,又熟练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就要开始重操旧业了。
见状唐亦枫咳嗽了一声,算是提醒了。
“少来,抽烟你也管,什么时候管管自己娶个老婆去。”曹天智愣了一下随即骂道。
“等你死了再说吧,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唐亦枫微笑道。
曹天智白了一眼背过身假正经的唐亦枫,想了想却还是收起了烟盒。
几人面面相对,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孟奎先开了口。
“曹帮主,你找我有事吗?”
“有,怎么会没有呢。”曹天智见孟奎自己找话茬上来了顺理成章的接着说道:“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孟奎看着曹天智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茫然道:“什么?”
曹天智死死盯着孟奎看了很久,转移话题道:“你知道你的堂口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孟奎闻言思量片刻后回答道:“老大,按照您的吩咐我的堂口已经全部关闭了,堂里的兄弟都给了一笔钱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我确实不知出了什么事。”
闻言,曹天智眯起了眼。
孟奎确实没跟自己说谎,但军师的推断是不会有错的,悔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在最后一步棋将死所有人,那个决胜点就是夜喻,他要用夜喻把所有人穿起来。
曹天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一天之内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唐亦枫看着曹天智那额头汗珠如雨般落下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急,我们还有时间。”
“天地异象已经发生,没有时间了,最多一个小时,如果解不开这个结……枫宁城的人都要死。”曹天智急躁地来回踱步,闷声说到。
“帮主,冒昧地问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孟奎眼看曹天智如此失态自然知晓事情已经不是一般的大,连忙出声询问道。
曹天智瞥了一眼孟奎,“你现在带着老婆孩子去黄鹂区,我会安排好人送你们走。”
“帮主,你不是说……”孟奎欲言又止道。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逐渐暗了下来,昏暗的屋内几人只能看到曹天智的身影不断移动走近几人。曹天智如一阵风般掠过几人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时间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过后,伴随着一声啪嗒和白烟升起,曹天智淡然地用几近于冰冷的语气说道:“没有大哥我活着还做什么。”
唐亦枫似乎早就料到曹天智会这样说,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脚步已经开始不断朝着大门处挪动。
昏暗中孟思瑶只听见一声重重地叹息,不同于父母紧张到相互搀扶才能站稳脚步,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子直勾勾地看向曹天智独坐的位置。
印象中的曹天智是一个极其轻浮的男人,在他身边来去的嫩模女星不计其数,每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似乎都在花天酒地,满世界的告诉别人爷的酷你们不懂。
这样的人,会说出刚刚那样的话吗?
小姑娘,你做好承担重量的准备了吗?
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个自己游历藏州时所遇到的一位老者说过的话。
“是那张名片吗。”孟思瑶忽然开口道。
正欲离开的唐亦枫脚步一顿。
曹天智眯起眸子上下打量起孟思瑶。
“和我说说呗,也许我能解决。”孟思瑶从容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给自己斟了一杯水缓缓说道。
“看来你知道一些孟奎不知道的事情。”曹天智笑道,随即看向孟奎夫妻二人,询问道:“你们不坐下来听听看贵千金的长篇大论吗?”
“曹帮主,我想这事不用我爸爸来掺和了,他确实不知情。”孟思瑶喝了口水不紧不慢道。
好有胆识的女人,曹天智暗暗说道,唐亦枫站在门口一拍双手,孟奎夫妻顿时晕了过去。唐亦枫甩开的银丝遍布孟宅各地,警惕地看向这个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女孩。
孟思瑶此刻反而是放松下来了,那位陆先生果然说中了。
黑暗的苍穹之下,狂啸的怒风终会卷散满天层云。
与自己相守一生的人,就会在乌云被驱散后的那一刻出现。
孟思瑶开始说起了自己见到陆御时发生的事情。
片刻后,曹天智二人走出孟宅。
“你信吗?”唐亦枫似笑非笑道。
曹天智抬首望天,冷着脸道:“我怎么知道。”
两人离开后的一瞬间,孟思瑶只觉压力骤减,自己绷着许久的心弦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虽然有陆先生告诉过自己该怎样面对今日之事,事到眼前难免还是紧张不已。
因为陆先生说过,只有那个能够为夜喻赴死的人出现,这个线索才能说出口。
想到这里,孟思瑶羞红了脸,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问陆老先生这种问题呢!
……
江南军区
“狼牙小队队长夜梓雨,求见陈老!”
换上军装的夜梓雨带着负伤的狼牙几人回到了江南军区内,此刻正站在一栋小楼前,看着那扇轻且重的大门,夜梓雨朗声道。
话音刚落二楼便传来咳嗽的声音,屋子里脚步杂乱,数个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小楼外,几位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都面色凝重。
“陈老!求您救救我弟弟,救救枫宁城的人民吧!”夜梓雨轰然跪地高声说到。
狼牙几人心里一惊,李天济和赵利二人已经慌忙去拉夜梓雨了。
他们何时见过夜梓雨向权势低头过。
从华北军区一个普通士兵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为异客与军区建立的第一支特种部队的队长路程艰难可见一斑。这么多年来无数的橄榄枝朝着夜梓雨伸出均被一一拒绝,京都的某些家族甚至将夜梓雨暗中定为自家未来的孙媳妇、儿媳妇。
只要这个女人愿意,她可以轻易摘下五星修客的头衔,在任何一个地区享受着仅次于守护者的待遇。
因为她是夜梓雨,是华北军区前往镇妖石下唯一一位活着回来的修客,更是摘取了两位魔族中队长的首级,当这位女子将魔族的头颅丢在众人面前之时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她对于小规模战局的判断十分准确,往往在数十人的混战中夜梓雨所率领的队伍总能使用出让人意外的战术。
异客的某位长老曾这样赞誉这位女子,夜梓雨的指挥像春雨一般无声的浸润万物,却又常能化作暴风骤雨颠覆整个战局。
遇高位不施礼,却以礼待侍从,傲上而不辱下,夜梓雨从军多年,在江南、华北两大军区内深得人心。
而今天,这样的女子为了她仅剩的家人、为了枫宁城的几百万百姓,向着江南三州最大的家族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狼牙几人心里如刀割般难受。
“梓雨姐!你别求他们,我们自己去救人!”王雪经过刚刚与曹天智等人一战受伤最为严重现在还能站着已经是非常勉强,饶是如此,见到夜梓雨下跪的模样这位新人仍是大哭着要返回枫宁。
“小夜啊,你别这样,陈老也不容易,我们已经派人去了就别麻烦陈老了吧……”院子里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位率先开口道:“我们已经把能调的人全调过去了。”
李天济走上前去扶夜梓雨,没拉动。
赵利在旁边也是劝:“梓雨姐,也许那两个人就是骗人的呢,哪有这么凶险……”
众人纷纷附和道,狼牙之中却只有李天济明白夜梓雨心里的想法。夜喻是夜梓雨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夜喻身死在枫宁,夜梓雨所做的一切都会化成泡影。
那是一个夜里,李天济偶然看到夜梓雨借酒消愁,像夜梓雨这样习惯时刻保持清醒头脑的女人,饮酒就像哭泣一样是不常见的事情。
于是李天济凑近过去,夜梓雨没有拒绝自己部下的好心,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火堆旁喝着酒聊着天。李天济问夜梓雨为什么要这样努力,夜梓雨捋了捋鬓角的发丝露出被火光映照的脸庞,女子的眼中浮现出不易察觉的些许迷离,想了许久后只是自顾自笑了起来。
李天济不动声色地小口抿着酒,看见夜梓雨这副就差没把开心挂在脸上的模样,李天济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原来这样的女子,也会有自己想要追寻的幸福。
李天济回过头,朝着几个人怒道:“你们闭嘴。”
“陈老就宁愿看着枫宁城里的人都死绝吗?!”夜梓雨还是不甘心地说道。
话音落下,象征着陈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年轻人走出来看着跪在地下的夜梓雨冷冷地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道:“陈家没有追究夜喻擅自袭杀守护者一事已经仁至义尽,此事我们陈家不会插手。”
年轻人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流泪的女人不由得心颤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年轻人走下台阶,朝着跪在地上的夜梓雨伸出了手:“夜喻有此一劫也是命数,不能向天作对才是。”
夜梓雨呵呵笑了两声,她身子颤巍靠着李天济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脚,从小到大没有开口求过人的夜梓雨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怜悯没来由感到悲哀。
自己也沦落到要被别人可怜了?
“看来我夜梓雨为国尽忠这么些年,到头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保护不了,陈敬之怎么能说得出来这样的话!”夜梓雨声嘶力竭道,面前的年轻人脸色阴晴不定,在听到夜梓雨指名道姓的说出家主的名字后怒从心起的他挥动着手便朝着夜梓雨的脸上挥了过去。
赵利箭步上前一手攥住那人的手腕,厉声道:“放肆!”
王雪更是将弑神枪举起对准了年轻人的脑袋。
院子里那几位一时间手足无措,怎么一下子就剑拔弩张了?
夜梓雨眼神越过年轻人直勾勾的盯着那扇大门,她失望地说到:“我父夜清风在三州之地布下了几十道阵法才能保江南数十年长江之水不能再袭扰百姓,江南军区这才有资格力压其他军区一跃成为第一军区,你们陈家才有这三十年来的枝繁叶茂!”
这下不仅是年轻人、狼牙小队,整个楼里楼外除了陈敬之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愣住,这娘们到底再说什么?陈家的势力是你那个所谓的爸爸帮我们打下来的?
只有满头白发的陈敬之知道,夜梓雨所言非虚。
那一年大旱,守护者凋零,是夜清风仗剑护住了江南军区的所有管辖州县。阵法的强悍并不在于压制妖魔,而是几十道阵法互相牵引可以将明面的隐患妖魔给镇压住。更可以将几十年难以解决的长江水患的问题彻底解决。
因为那阵法,是可以将三州之地纵横起来,将那只有天上神仙才能控制的晴雨和昼夜给平衡住!
临州水患?好啊,水势一涨阵法运转将你那千万吨的水量全部化成暴雨落到别处去。你妖魔不是散播干旱瘟疫来让守护者死吗,好啊,我用三州的人气来削弱削弱再削弱你的天灾,你一只妖魔想和我三州的几亿百姓斗?
所以江南军区风调雨顺这么些年,夜清风的努力是离不开的,更别提江南军区出身的刘枞给他们带来了多少便利。
陈家欠了夜清风一笔不小的人情。
但夜梓雨从来不认夜清风为其生父也从未在人前提起过他的名字,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
即使夜梓雨不说,陈敬之也明白枫宁城发生了什么。
刚刚张岚面对祖师时,时间出现了跳跃,张敬之明白,大阵快顶不住了。
以枫宁为家的夜清风,自然以枫宁作为阵眼,枫宁的天都变了,其他地方也在所难免会收到波及。
陈敬之的身边,两三代陈家人已经吵翻了天。
有说夜喻李修真自作孽不可活的,有说妖魔现世岂有不救的,甚至还有说等枫宁城破再出手收拾悔以此来换取战功的。
看着这些孝子贤孙争的面红耳赤的模样,陈敬之杵着拐杖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老人站起身之后原本还叽喳不停的人们忽然都停了口,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自家的家主。
满堂陈家子弟,竟无一人能像三十年前的夜清风一样站出来,意气风发的告诉那些权衡利弊的腐儒小人,你们不救的人我来救。
陈敬之闭上眼,他已不再是三十年前叱咤军界的陈敬之了,那年还在同一张桌子上品酒的兄弟们现如今也都是如风中落叶般陆续凋零。
人越老就越会害怕死亡吗?害怕再看到鲜血淋漓的模样,害怕自己的族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妖魔鬼神共听之,枫宁城不容尔等放肆。”
倒剑山巅夜清风说过的话如洪钟大吕般在老人的心中回荡。
陈敬之回想起了反击战役时那些光着脚从蜀地走出来的孩子们,他们不会害怕死亡吗?
这一刻,老人恍然大悟,原来人类正是一次次踩着同胞的尸体上才能勉强够到那遥不可及的和平。
陈敬之磨挲着手中的拐杖,那是陈家家主的象征,更是一道阵法的开关。
“孩子们,你们应该走的更远一点。”陈敬之当着众人的面按下了开关,强大的力量顿时从拐杖中四溢而出。
强风掀起了老人的满头白发露出了饱经沧桑的脸庞,随着阵法现世的是江南三州内的无数道传送阵同一时间被打开。
每个传送阵所在的位置都是每个阵法的咽喉之处,在妖魔肆虐的年代人族缺少的往往不是强悍的战力,而是缺少了优秀的阵师来分割战场创造迁跃空间使优秀的灵剑师快速的支援战场。
而眼下这千百道阵法,全无例外都是迁跃阵。
能够快速在空间中建立起桥梁进一步使修客通过迁跃阵到达战场各地的最强空间阵法。
之所以迁跃阵难以实现的原因经过不断的人为加工已经变得模糊不堪了,只有残留的阵法书卷中会偶尔提到两句,迁跃阵本身是通过折叠空间的缝隙实现的,而什么是折叠空间,没说。
不过在夜喻所得的羊皮卷中有所记载,阵法中的最强两种阵法分别是空间迁跃阵和光阴长河阵,分别对应了空间与时间这两条经纬线。阵法的难点并不在于力量的多少而是在于魔界与人界本身就是因地质运动将本就是一体的大陆强行折叠成了两块位于不同空间的新大陆,所以空间迁跃阵的本身就是通过魔界和人界的空间缝隙创造出能够快速到达各地的阵法。
这一阵法极高的要求就是施术者必须具有极强的控阵能力,否则在布阵期间内不小心冲破魔界空间,都会让两个世界截然不同的灵气发生对冲。
所以能够在这么大点地布下这么多道迁跃阵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陈家子弟,跟我走!”随着陈敬之的话音落下,散落在江南各地的陈家弟子纷纷赶往迁跃阵,一个接一个的像钉子一般压住江南三州的每个关键节点。
陈敬之看着屋子里的迁跃阵,又看着自己的子孙后辈们,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丢下了拐杖,丢下了羁绊自己半生的东西,义无反顾的踏入了迁跃阵中。
“爸!”“爷爷!”
十余位陈家嫡传没有任何犹豫便追随着陈敬之进入迁跃阵中。
门外的年轻人回头看向屋内不断闪耀的蓝光瘫软在地上,良久年轻人才缓缓开口道:“夜大人,你的愿望达到了。”
“感谢。”夜梓雨抱拳致谢,随后头也不回的带着狼牙小队重新奔赴枫宁城。
望着夜梓雨离去的背影,年轻人苦笑不已,他不由得想到如果自己站在今天她的位置上能否拿出像她一样的勇气呢?
大抵是不能的吧。
这就是……人类的力量……
真身为四翼黑龙的悔蜷缩着身子伏在芷竹巷的井口旁,看着满天飞舞的剑气和冲天而起的迁跃阵法,它的眼角不由得流下一滴泪珠。
几百年了,自己有几百年没见过这样的光景了,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之剑如暴雨般落下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钻心的疼痛让悔拼尽全力重创了那位灵剑师。
在一处彻底枯竭的井口旁,那位身躯染血的灵剑师用手掌轻抚着悔的头颅,他微笑着说道:“你不用恨我,我的每把飞剑都是死在你手下的亡魂,战胜你的从来就不是我。”
说罢,灵魂已经开始破碎的灵剑师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封印了悔,而他的身旁、井口的四周除了满目疮痍的大地空无一物。
“愿人间,山河无恙啊。”
无名的灵剑师吐出一口浊气,就此死去。
……
夜家内殿,满面沧桑的夜清风终于是抬起了头,看向了早已离去的雷之仙剑。
“喂,你怎么不去帮帮他。”
白衣夜清风出现嬉皮笑脸道。
“没有必要的事情。”夜清风冷冷回道。
白衣夜清风看破不说破,“你只见过一面剑仙的残魂便再也不敢进去,那一眼你就明白了阵师与剑师之间的关联,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天才。”
“最天才的地方还不在这里,你知道吗夜清风,我真是佩服你。你居然自己悟出了光阴长河阵,沿着光阴长河试着一次次改变故事的结局。”白衣夜清风靠着内殿的石柱子上说道:“光阴长河阵的布阵思路现在就在你的儿子手上,你没有机会接触到那本书,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难吗?”
夜清风反问道。
这下可把白衣夜清风噎住了,是啊,很难吗?
当然难!阵师天生不具备强力的进攻能力,光阴长河阵和空间迁跃阵布阵的一个极大限制就是阵师没有杀力足够大的本命武器。
而剑师往往不能够熟练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天生剑师与阵师就是冲突的。
但是,夜清风是读书人出身手握雷之仙剑,他确实有一点点资格使用出光阴长河阵。
但,自囚于祖师堂内的夜清风,是何时布的阵呢?
风雨之中,王婉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才发现夜清风盯着窗外的暴风雨还未睡去,女人伸出手去扯着夜清风的袖口哼哼道:“怎么还不睡啊?”
夜清风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王婉目光一下子便柔和了下来,他轻轻搂着王婉小声道:“还不困,你先睡吧。”
“好吧,那你可要早点睡,明天还指望你送梓雨上学去呢,嘻嘻。”王婉朝着夜清风蹭了蹭,悄悄地又往暖和的被子里钻了一钻。
不多时,王婉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夜清风这才又回过神来集中精力再次神游天外。
风雨愈加猛烈,夜清风第十一次收回灵魂依附的灵体时已是强弩之末。
即使沿着光阴长河向上十八年,也还是没办法改变王婉身为压胜物的命运吗?
夜清风有些失望,却忽然想到如果顺着光阴长河向下呢?是不是会比现在走的更远一些。
果不其然,顺水而下的夜清风一路走到了三十年后的某一天。
而那天,有个人站在倒剑山巅求天地借他一剑。
而那时枫宁城已黑云压境,一个白发老道人站在云端显出法相压制妖魔的抬头。
夜清风毫不犹豫地借了那个年轻人一剑,但枫宁仍然在重压下化为齑粉,天地震荡山河顿时破碎一片。
枫宁内原有的压阵修客没有了,只有四个六星修客拼尽全力支撑。
整个枫宁上下除了这六个人以外竟没有一人帮他们一把?!
夜清风冷着脸,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后便准备收回灵体。
那人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肩膀,这个年轻人看着夜清风忽然说道:“你是过去的人吗?”
在夜清风惊诧的目光中,夜喻缓缓掏出那张记录着空间迁跃阵的羊皮书页。
夜清风甚至没来得及去枫宁城内看看已经长大的夜梓雨,但是枫宁城内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反而京都内有自己的气息说明自己在几十年后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于是在妖魔落地一切化为灰烬之前,夜清风记住了迁跃阵的布阵方式,并返回了过去。
在后来的日子里,夜清风常常神游在魔界与人界之间,不断布下一个又一个迁跃阵。
最后的最后,夜清风最后一次布下了光阴长河阵,这一次,他走了很远很远……
而被夜清风更改的未来就像被火焰吞噬的纸张般化成灰烬,在灰烬中的夜喻流着泪一次次看向芷竹巷的家,他泣不成声道:“妈,他回来了。”
灵魂的相遇就像是早有结局的故事,即使你们素未谋面,灵魂之中刻印的印记总会促使你们再相见。
夜清风没有注意到,未来的夜喻手握着雷火仙剑,雷之剑上的气息蔓延夜喻全身和夜清风的气息一般无二。
夜清风走到了一片湖泊之上,天空倒映在整片如镜子般的湖面上,天地上下皆一色,湖中央只有一个白衣人孤零零地站立。
“雷之剑的使用者,你终于来了。”
剑仙转过身看着年轻的夜清风微笑道。
“你早知道我会来到过去?”夜清风缓缓走近小心翼翼地问到。
“当然,我在这等了你……”剑仙嘴角上扬:“一千年。”
“那你可知道怎样破解压胜物的诅咒。”夜清风手握雷之仙剑与剑仙对立,此刻的他眼中只有王婉的未来,丝毫不在意对方是否真的是那个剑仙。
“夜清风,你是千年来唯一一个与我相见的人,你已经很接近那个真相了,王婉生也好死也罢,重要吗?”
剑仙脚后跟轻轻跺地,顿时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夜清风目光冰冷:“看来我是白走一趟了。”
“真相已在你的面前,你的灵魂已经被光阴冲击的虚弱无比,你这一生恐怕再也走不到这里了。”
“我不在乎。”
夜清风转过身去就要原路返回。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现在就能得知一切吗。”剑仙在夜清风背后忽然出声。
夜清风停下脚步,心中一惊。
“未来的事,已成定局,重复千遍,毫无意义。”
剑仙伴随着水波涟漪的停止消失了,空荡荡的湖面上仅剩夜清风一个人孤零零地。
不知怎的,夜清风看向脚下的湖面,倒映中他看见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衣。
水中由左到右升起三扇门,夜清风看着一模一样的门心中充满困惑。
“过去不可得,现在不可得,未来不可得。”
香火袅袅的寺院中,夜清风回想起了陪王婉烧香时寺院主持说过的这句话。
剑仙刚刚是在警告自己不能再去往未来窥探吗。
那眼前三门,就是过去、现在、未来。
夜清风将手搭在第一扇门的把手上,他涨红着脸落了泪,泪珠滚滚落入湖泊之中,涟漪泛起一波接着一波。
“我想要和你一起走下去啊,我该怎样面对没有你的未来啊。”夜清风拧着门的把手却发现怎样都无法再拧动分毫。
“给我动起来……给我打开啊!!!”夜清风愤怒地摇晃着门的把手却没有任何作用。
王婉之死,已是命中注定。
夜清风整个身体向前倒在门上,这个能够独自在光阴长河中逆流而上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开始放声大哭,他为自己的无能、为自己不能拯救自己所爱之人而感到绝望。
靠了好一会夜清风才平复了情绪,看向那扇未来之门,他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但他颤抖的手已经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是王婉病死的模样?是自己跪倒在床头的模样?是孩子们啼哭的样子?还是只有自己站在坟头的样子?
夜清风抓住未来的把手轻轻拧了拧,这次很轻松的就拧动了。
门后的场景,是小巷中被按在地上的夜喻和被奸污的夜雨馨。
一门之隔,夜清风却见不到那凄惨地一幕。
以至于那个深夜当夜清风面对夜喻之时,夜清风还只当夜喻是个蠢到家的小孩子。
“夜清风,你还有脸站在这真让我感到惊讶。”夜喻看着替夜家当看门狗的夜清风冷笑不已。
“我做的事远比你想到的多,问心无愧,如何不能站在这里。”
夜清风手提雷之剑一人一剑守住了夜家的祖师堂,那也是夜家最后的颜面。
两个同样深爱着家人的男人,在月夜下展开了一场厮杀。
当夜清风松开了紧握的手时,他的一颗剑心便蒙上了尘。
最后在剑仙的注视下,夜清风原路返回,自此,夜清风灵魂受损实力再也无法达到巅峰。而当他没有选择未来之时,他便失去了所有。
一个为了家人能够穿越未来上百次的人,当他看到自己守护的家人被人侮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画面呢?
恐怕这天下都承担不起他的怒火吧。
他会以江河为剑,以华夏为阵,建起一座全天下最大的剑阵。
剑阵之内,杀人不过念头微动,夜清风站在阵内,便是世间最强!
只有那样的夜清风,能够一杀再杀,杀到自家同胞全部魂飞魄散、杀到夜家血脉断绝之时,才能保全王婉的一条性命。
夜清风,你走错了,就再也没有下次机会了。
但其实,那样的夜清风,真的配得上剑仙二字吗?
剑仙笑了笑,人啊,真是矛盾。
……
在悔因过度恐惧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目光中,李修真紧抓住刀刃的手不退反进,破碎的身体随着手中刀刃的寸寸入体如同被火焰炙烤的岩石一般骤然开裂。
直到身子完全消失前李修真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剑仙曾在传道时说过,人族的本命物件与能力往往是与个人息息相关的,就像李清渠的人间画,又譬如说夜清风的规矩。
正是因为夜清风拥有灵剑师的洒脱却又有着自我的约束,才促使其成为了剑阵师一脉的开创者。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修客的过往经历息息相关。
我的过去没有光彩,从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洪水卷走后我的心便开始扭曲。
在心湖之中,李修真无数次面对曾经的自己,那是一个怪物,是一个扭曲着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怪物。
怪物伸出无数双手想要把李修真拉入无底深渊之中,它流着泪,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它的身下是汹涌的血河,它就站在血河中一次次想要把李修真拉进河水之中。
怪物朝着屡次劝说自己的李修真大喊大叫:“如果当时不是妈,而是我去死多好!为什么死的是她,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