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壮雨势,雨借风威。今天的雨啊,是越下越大。
一辆银白色的比亚迪孤零零地行驶在大路上。本来周一车就少,再加上已然入夜,这茫茫天地间,竟好似只剩这一叶小舟,无助地在夜海中飘零。
好在……
“前面小心一点,注意点儿旁边,高架上会下来车。”
“前面来车了,远光灯调一下,你也给他鸣一下笛吧。”
“左边有条小路可以走,不过这么晚了,咱们还是走大路吧!”
“啊小心,前面有行人!”
“那边有俩摩托车你看到了吗?他的车灯不是很亮……”
明明是在这凄风苦雨的夜晚行车,但耳边始终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不停地在提醒自己需要注意的东西,这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柯易很是受用。
“我家离我妈家还是很远的,我是靠近我们学校买的房。”
“我下午打车来的啊!”
“驾照?本确实是已经有了,但……”
行车安全的时候,这位温柔的声音还会跟他唠家常。
千万不要小看这像是打发时间的谈话,在不影响行车安全的情况下,如果不聊点儿什么,驾驶人员会很容易困的。比起酒驾,其实疲劳驾驶才是很多交通事故的最大诱因。
“到了到了,就是这儿!紫宸学府。”
终于,在其实过了很久,但根本感觉不出很久的时间后,银白色的比亚迪终于停了下来。
“终于安静了啊!”
停稳车后,柯易装模作样地说道。
“嗯?你嫌我烦?”
还未解开安全带的田希然斜着眼看向柯易。
“噗,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能说!这可和在山水景苑的某位老师大不一样啊!”
虽然享受了一路,但到达目的地后,柯易却“过河拆桥”。
“你……”被这么说,田希然当然不能接受,她立刻反驳道:“我只是怕某些人技术不行,害人害己罢了。”
“且。”
柯易不屑地一笑。
“诶等会儿。”
看见田希然解开了安全带,柯易神色立刻恢复了正常。
“你把伞带上吧。”
他将伞递了过去。
“前面就是楼道了,不用了。”田希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点儿路也是路啊!我车上有伞呢,你穿这么薄——诶?我是不是见过你这身?”
将伞放到副驾驶的脚下,柯易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他不提还好,一提,立刻勾起了田希然惨痛的回忆。
柯易不是傻子,他看见刚才还温温柔柔的“副驾驶”脸色突变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蠢笨。
“咳咳,那什么,我是说,挺好看的,额,打上伞吧,不要被最后这点儿路打湿了衣服。”
田希然是想说点儿什么的,可是,还没张嘴,就被柯易用这句话堵了回去。
“今天,谢谢你了。”
准备下车前,田希然又说出一句。表情略显不自然,但好在,她还是直视着柯易。
“该我谢你。”柯易轻轻一笑,“谢你这一路,保驾护航。”
“啊?”田希然面露疑惑,“你不是还嫌我烦嘛?”
“嫌你烦和谢你,并不冲突啊!”
柯易嘴角向上,笑出了声。
“哼。”
留下一句冷哼,田希然拿起伞就出了门。
待旁边传来关门声后,看着渐渐远去的倩影,柯易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打着伞的蓝色连衣裙女孩儿已经走进了楼道,可看着还在原地的比亚迪,她还是停下脚步,给他招了招手。
“这妞是真不记仇。”
又在车里无奈地摇了摇头,柯易轻声吐槽了一句。
终于,那道倩影消失在楼道内,这个风雨中的比亚迪,再次只剩柯易一人。
“哎。”
可能是突然的冷清让他有些不适,没有立刻准备离去,他只是又往副驾驶瞟了一眼。
“嗯?”
那本绿色封皮的《林清玄散文精选》,静静地躺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还真给我留下了?”
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弯腰将其拿在手中。
“不过也对,毕竟班都没上忙活了一天,这也算是唯一战利品了!”
说着,他又随意地翻开目录。
“多少年都没看过书了啊!”
感叹一句后,突然,他的眼神却锁定在了一个醒目的标题上。
“嗯?《逃情》?”
……
虽然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但暴风雨还是打湿了她的衣衫。
走上楼后,打开门,田希然刚放下那把漆黑色的雨伞,就立刻走进了浴室。
今天下午的一切都很突然,甚至说,这三天,一切,都很突然。
这三天发生的很多事,她其实都不知道她做的到底对不对。
因此,她急需一次复盘,一次彻彻底底的,对她这三天所作所为的一次复盘。
她前半辈子的人生路走得这么顺利,母亲给她树立的复盘习惯,绝对应居首功。
将略有沾湿的衣服脱下,她缓缓地打开了淋浴。
闭上眼睛,她体会着冒着热气的水从头到肩,从肩到背地缓缓滑下。
水珠贪恋地浸润着她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而只有在这时,这位二十六岁的语文老师才能真正地放空一切。
“对,或者不对,重要么?”一个声音率先问道。
在这位语文老师的内心里,她开始自己与自己下棋。
“那你说什么重要?”
坐在左边的,一袭白衣像个仙子一般的“田希然”,落子发问道。
“是否遵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