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七月二十六,东都。
烈日高悬,暑气蒸腾,是人是狗都无处可藏。
苦水巷,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案几上,大叠交钞,几只银元宝。
案几内侧,穿着葛布道袍的贾道士,一张一张清点着面前的“庆百”交钞。
对面带着凉帽神情焦急的中年男子,明显心神不宁。
“老贾,莫不是信不过吾?”
心分二用的贾道士,一边继续清点,一边笑道:“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点过一遍,贫道放心,你也安心,是这个理吧?”
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两佰,数目没错,密押无误。
贾道士放心了,将面前的银元宝,全数推给中年男。
“喏,信不过贫道的话,当面称量。”
五只五两的定制元宝不用看,两块碎银看着差不多有二两,离开是非之地要紧。
将银子全数装入布袋揣进怀里,中年男起身就走。
贾道士心满意足地卷起交钞,过个手便能赚到三两银子,太容易了。
没错,一张“庆百”交钞,在东都的行情,一百五十文。
“老段,下回弄多些,整日跑来跑去,不嫌热?”
老段一手拉着门栓,一边腹中吐槽。
安全第一,有钱赚命都可以不要,还怕什么热不热?
若非家中出了变故,自己断不会做出这种勾当。
这假道士吃得开门路广,交钞通过他出手隐秘快捷,明知他赚了不少,也是没办法的事。
拉开门闩,光芒万丈,晃得睁不开眼,迈不开步。
贾道士嬉笑着说道:“怎么,外面太热,舍不得走?”
却见老段一步一步向后退,一柄明晃晃的两面三刀以及一名军官,跟着进了屋。
贾道士一个激灵,翻身扑向窗台,用力去推窗棱。
做见不得光的买卖,预备一条逃生通道再合理不过。
然而,窗棱纹丝不动,加大力道再推,依然连条缝都没露。
“老杂毛,连鼠洞都堵死了,省省吧!”
身披大红战袍的军官嘿嘿一笑,挑飞老段的凉帽,确认没跟错。
伸手从对方怀里掏出布袋,将银子抖落在案几上,又从贾道士怀里搜出一卷“交钞”。
曲军侯纪灵大喝道:“虎贲军办案,人赃并获!带走!”
贾道士与老段听见纪灵的话,反而懵了。
特么洛阳衙门又没死绝,啥时候轮到军方查案抓人了?
再说,两人不过倒腾点交钞,值当“忠央虎贲警卫团”如此大张旗鼓?
但被两个丘八押着,头都抬不了,那里还敢多说话?
出了巷口,纪灵将“赃物”呈于马车上的虎贲中郎将,袁家嫡子,袁术。
看了一眼,拢共不过五六十两的“赃物”,袁术却笑了。
“拿口供!”
纪灵心领神会,转身跟上队伍,亲自讯问。
有了口供,甄记茶馆、汇通银行乃至雍州那位,都脱不了干系。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作为经办人的袁术,都决意咬下一块肥肉。
因为,老段,是甄记茶馆新招的账房之一。
老段妻子病重,手头缺钱,正发愁时,“庆百”交钞发行后价格见涨,奇货可居。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缺钱的不止老段,堂堂四世三公家的秩两千石的虎贲中郎将袁术,也缺钱。
当然,这位袁家嫡子缺的是大钱。
所以,他就惦记上日进斗金的甄记了。
找茬,总的有个由头。
恰好,逐日升值的“庆百”交钞吸引了某些城狐社鼠。
通过打听,纪灵得知贾道人最近出手交钞颇多,顺藤摸瓜查到老段。
这下,甄记茶馆跑不掉了。
三木之下,在纪灵连吓带骗下,奸猾猥琐的贾道人,怕疼怕死的老段,竹筒倒豆子,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认了。
拿到口供,纪灵带人直接闯进甄记茶馆。
“掌柜,你们的事犯了,跟吾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