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泰和哈哈大笑起来:“你刚离开鹿鸣楼,那邙衍就叫人搬进五鼎四簋,热气腾腾,摆明做戏给几位大人看,让他们要心中有数,摆明立场。我当时忽然想,你会不会在楼下等我,没成想你真在。你说,我俩算不算心意相通?”
“白伯伯这是在骂我是条滑虫,您肚子里的虫。”
白泰和又是哈哈大笑:“若你我同辈,老夫定要与你拜天结义。”
这是醉话。
堂堂白府家主与个庶民结义?
高兆望着桌上的青铜三脚杯,浊酒泛光,这是比啤酒还要淡的糯米酿酒,怎么可能会醉。
他轻笑了笑。
“既然白伯伯如此厚爱,那高兆就开门见山了:我想跟随护粮队伍一起去邯郸。”
白泰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你认为邙衍会杀你?他怎么敢……等等,在雒阳他可能不太敢,可出了周国,兵匪难料啊!”
“对,他杀我的理由有太多:一、我只是一个庶民,无权无势没背景,杀了也就杀了,没人会关心;二、谍邑那点事大家心知肚名,邙府无所谓再多点凶名;三、他费尽心思要履约,真为国之社稷?真为印证我没有百车生铁是骗子?真为邙府挽回颜面?哼,真相和颜面在他邙衍眼里,算得了什么?最后……”
高兆说到这里,白泰和接下他要说的话:
“也是最重要的理由:他若不杀你,他儿子邙子凌就永远抬不起头,将来宗姚之位恐有变数。”
理由有这么多,白泰和此前一个都没有想到,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在商言商太久,又是白府家主,从不担心安危问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朝杀人方面去考虑。
而且,
“他邙衍大费周章地要与我重履商约,邀请周公冣、城父翊等人来,是要把大家的目光全聚在‘我能如何履约’上,别说‘他不敢杀我’,就是‘他会杀我’‘他想杀我’,恐怕都不会有人联想起。而他,杀我就在前往邯郸的路上,这几日!”
一阵沉静。
连虎子都放下了手中的肉。
“邙府同样有上千族卫,武器装备比我们白府要精良。一百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万一出事,对白府来说是伤筋动骨的事,我不能冒这个险。”
说到这里,白泰和认为有点绝情。
他叹息一声,说明情况:“我出楼找你,一是知道几位大人不想帮偏站,这个人情我做了,我带头走人,我下楼时就听到他们以各种理由要告辞;二,当你说出平原君和应侯是你朋友时,我知道整个成周城你将再无友商。”
真没想到会牵扯进邙衍要杀你,要是知道就不请你来吃肉喝酒了。
这种浑水谁想趟啊。
大家只想赚钱,过好日子。
“所以白伯伯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高兆感激不尽。”
白泰和白了他一眼,感慨道:“所有人都羡慕我顺风顺水,妻子疼我,老祖宗护我。其实在我跟你这么大的时侯,在邯郸走贾,同样一无所有。万幸在那里遇到一位心爱女子,却是白府主事。那段时间是我最恐惧的时候,生怕白府瞧不上我,生怕被拆散。结局顺利圆满,可那段时间的恐惧,已经深深烙印在我内心底处,直到现在都还会偶尔恶梦。”
“白伯伯在我身上,看到当年您行贾时的影子。”
“是的。”
“白伯伯,我说‘跟随护粮队伍’,没说粘在一起啊,‘跟随’的距离可以是相隔百里,时间可以是相隔几天,而且运粮脚程要十七八天,等我抵达邯郸,黄花菜都凉了。”高兆叫道。
白泰和:“……”
得,白煽情这么久。
我让你小子要理解我的苦处,你却在看我笑话,太过份了!
他转身侧向一边,太尴尬了。
“白伯伯,刚才你说得很感人……”
“再提我翻脸!”
白泰和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转移话题:“你说‘跟随’的距离可以相隔百里,时间相隔几天……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