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大出乎高兆的意料,赵国多山地,一向缺粮,这两年上党战事,邯郸更是惜粮如金,但多戎狄矿石,照理说卖一百车生铁甚至不算是条件。
“昨天我刚批了份商约,是邙氏高价买断生铁南卖雒阳的所有权,为期三个月。”
高兆恍然。
邙衍你这只老狐狸,这都安排了,还这么舍本!
以平原君这种大人物来说,商贾之事肯定是由下面的主事在做,那管家赵溢应该有参与其中,平原君只是最后例行批阅,凑巧是昨天的事,于是记得清楚。
当然,高兆可以变通目的地,比如说卖到韩国郑邑,运作一番后再转去雒阳,或是变通采购身份,但这些伎俩对于大宗交易的上层人物们来说,这是蒙着自己的眼睛拿石头砸自己脚,骗人骗己,很丢信誉名望的。
高兆估计如果提了,会立马给赶出门。
何况铜铁这种战略资源是配额定额卖的,入册官府,不能作假,除非是走私或是贪腐之类的情况。
高兆左右望了眼。
“没人敢在这里伸耳朵的。”平原君仍在看着公文,头没抬,眼没动,用笔指了指一边的鲁仲连:“除了这位。”
“平原君这是不让我走啊,唉,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现今邯郸事毕,仲连该是回去了。”
话里话外,两人惺惺相惜。
“独立天地间,清风酒兰雪。”
平原君复念了遍,抬头望向高兆说:“你们商贾之间的恩怨我不会插手,但为这两句你给仲连作的词赋,我给两队礼骑护你回雒阳。”
言语间透露,邙府已在邯郸布下天罗地网,连平原君的人都察觉到了这种安排,嗅到了其中血腥。
那不会是几人十几人的小打小闹,至少是上百人,魏阳和庆轲挡不了。
高兆不由打了个寒颤。
“谢平原君,事实上一百万石粮食不是我的,是雒阳白府的,我只是一介布衣庶士,驵侩之流,借了白府腰牌先行前来疏通而已。
白府一向行诚信仁义之商,百万石粮食本就是为疏困邯郸,两队礼骑和百车生铁成与不成,都不会影响粮食北上,那些全是我私人所求。”
“算你诚实,继续说。”
“此次前来,所为两件事:一是一百万石粮食生意,如今已经谈妥,二是我要卖一粒粟。”
说到这里,高兆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锦袋,打开寻找,捏出一颗粟米,像盐粒般大小,捧于掌心递向平原君。
平原君哼笑一声。
少数雄才辩士好以惊兀开头,吸引对方兴趣,不过这种开头能成功者,大多的确具有惊天地之纬才,纵寰宇之妙论。他端了端身子,问:“价格呢?”
“一百车生铁。”
还是回到起点。
平原君摇头:“我说了,卖往河洛的生铁已被邙氏买断,为期三个月。”
“是平原君以一百车生铁换我这粒粟,而不是卖铁给我。”
“原是诡辩。”
平原君冷笑了声,认为高兆掏出一粒米粟仍是诈异之举,只为解决采购百车生铁的困局,遂发出逐客令:“看在仲连的面子上,给你最后三句话。”
“一句足已。”
“还剩两句。”
“这粒粟能括略河东为赵地,邯郸太原无虞。”
啪!
平原君猛地起身,带翻桌子上的竹简公文。他的目光犹如天上雄鹰紧盯地上猎物,闪着光芒,透着火焰。
甚至身体在微微颤抖。
“来人!”他忽然大喊。
“在!”
“所有人退避百米,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