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
日昳时分。
邙烛的车辇浩浩荡荡,邯郸邙府家主邙屮早已在门口等候。
邙烛不是家主,但出自嫡族雒阳邙氏,成周邙府这几年又行大宗祭祀,邙屮是要谦卑恭敬的。
邙烛一支辈份较低,邙屮远远望见他钻出车辇,小跑上去高兴大叫:“大贤侄呀,可把您盼来啦!”
明明邙屮才四十多岁,邙烛已是六十岁过天命之年,年轻的恭敬喊年老的为贤侄,真是奇哉怪哉。
但这就是嫡庶主支之分,大小宗室之别。
两人热情挽手,同步进入大门。
一番寒暄,邙屮挥退下人。
“大贤侄啊,这几天我是真是日思夜盼,就等您前来,不知要如何处理了。”邙屮愁着脸诉苦道。
邙烛却有些不悦。
五天前从成周出发,一路风霜,吃那驿馆粗食,睡那驿馆陋床,可把这身老骨头折腾得够呛。不想那邙衍没给个好话,四天前还让人双马急报,说高兆已然偷偷出城,让尽快赶往邯郸,与邙屮一起商讨对策。
竟然如此瞧不起人!
那高兆不过一介市井骗子,是你儿子无能受骗,现在老夫都亲自出马了,不说舟车劳顿,还要拼了这身老命帮你擦屁股?凭什么!
而且早几天晚几天到达邯郸有什么区别,在你确认要重新履约时,就急报告知了邙屮,要提前布好局。
气愤下,邙烛反而放慢了行程,沿途吃好喝好,花了三天三夜才抵达邯郸。
现在你邙屮这是什么意思,嫌我慢了?
邙烛脸色阴沉下来。
邙屮查觉到了,却是以为对高兆的,疑问道:“大贤侄呀,二贤侄来的信息说那小子今年十五岁,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气愤,要不惜一切代价置他于死地?”
“他儿子邙子凌愚顿蠢昧,给骗得团团转而已,现在是整个雒阳的笑话。”
说到这里,邙烛冷笑一声,气反而顺了些,想到丰厚报酬,问起正事:“那小子情况如何?”
“我是三天前收到二贤侄的急报,说高兆已急马赶往邯郸,便立即布置人手,广知朋友帮忙留意,没想到次日平原府的朋友便告知,那高兆已于四天前抵达邯郸,连白府都没去,直接进入平原府。”
“他真认识平原君?”邙烛暗吸了口冷气。
“怎么可能。”
邙屮轻蔑地冷哼了声,“我朋友就是平原府的四管家,说他高兆使了小手段,用白氏的一百万石粮食生意,以及白泰和的腰牌混进去见的面。”
呯!
邙烛重重拍桌。
“这个白泰和,回去我饶不了他!”
邙屮眼皮跳了跳,连忙转移话题:“奇怪的是,他高兆进去后便一直未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邙屮摇头,表示也不知晓。
“你朋友不是平原府的四管家吗?他没有消息?”邙烛有些不解。
“他叫赵溢,昨晚我获得消息,他给平原君给赶去守族陵了。”说到这里,邙屮脸色阴沉,“很可能是拜高兆所赐。”
要是高兆此时在场,肯定会跳起大喊:我冤枉啊!
他进去后的确就把赵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上面的人大口吃肉,下面的人搞点汤水喝,无可厚非,高兆既理解又同情。
可是平原君身居高位,嗅觉敏锐而且眼里容不得沙子。今天有人上门谈一百万石粮食,指定要换百车生铁配额,前晚府中就被人签了垄断权,结合之前邙氏异动的消息,傻子都知道这是有人在用平原府的力量,去掺和商贾恩怨,这如何能忍!
平原君先是问那个签约的主事,主事说是四管家赵溢的说情。
高兆说得真情合理,赵溢相信他会遵守诺言,还在兢兢业业地干活,完全不知自己的君主已经下令彻查,第二天被押捕入狱。
所幸他是赵氏亲族,在平原府劳苦了半辈子,平原君最终赐他去守族陵。
邙烛听了,却只是冷哼一声笑。
自已做事不断干净给抓,能怨谁?
“没了平原府的朋友,我只能让道上的朋友去守平原府各处大门,时刻紧盯……直至现在,他高兆不出门啊。”
“他能在平原府里藏一个月不出来?”邙烛表示不信,你高兆到邯郸来是筹备百车生铁的,不出来怎么备办?
“还真是,鲁仲连昨晚在宴席上说漏嘴,说高兆赋了两句词给他:"独立天地间,清风酒兰雪",平原君很高兴,认为他高兆很有才华,聘他做了舍人子。”
这就是邙屮的焦虑,邙衍的指示是让人消失,报酬丰厚,但人家一个月不出大门,能怎么搞?
他苦恼又无奈。
邙烛:“……”
“铁料的情况呢?”
“买断权已签,平原君不会毁约的,他高兆别说一百车,就是一车都买不了。”
“那不就行了嘛。平原君不能卖铁给他,他不出门找货源,百车生铁能从天上掉下来?等等看吧,让道上的那些人随时准备好。”
话是这么说,两人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两人皱眉点头:只能先这样了。
……
与此同时,成周邙府。
“小叔子找我有事?”
邙衍端坐书房,批着公文。
门口站着邙澹。
他紧张得一直在搓手,不是不想进,而是家主邙衍没开口让进。
“小的不敢说。”
片刻,
“那就别说。”
“大人,大事不好啦!”邙澹扑通一声跪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