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摘除胸腺是消极办法,病源不见得就在这儿。我斗胆在专家面前亮出我的看法。
她惊异地问,你认为病源是什么?
我认为是中枢调节问题,即是自身免疫,也是调节问题。我有不少病友都是因精神刺激突然发病,有一位女工因为吵架突然得了肌无力症。应当是神经中枢将这些刺激转变成神经冲动传递给免疫系统或免疫细胞。我之前在护国寺中医门诊部请张崇正大夫扎针治疗,有时效果异常明显,可以肯定是刺激神经中枢,是脑中枢的什么机构在起调节作用。我练气功也有这样的体会,有时力气突然好转。
她认真地听完,叹口气,又摇摇头说,部队正准备三支两军,医院里的科研项目很快就要下马了,你还是出院吧。况且你哥姐也不容易,给他们省点钱。你的思考很好,应该按自己的思路观察下去,不会白费的。
九月我出院了。听说她1972年去世,只有五十四岁。一位主任医生和病人讨论医疗问题,极其难得,她用行动打破了医学的神秘,使我认识自己的力量,坚定自己掌握命运的信心。我认为我找到了攻击点,从此,开始了“夹击”,既考虑末梢,也考虑中枢,重点在中枢。进一步研修免疫学和神经物理、化学,用中医的综合观点和西医知识来分析症状,这样在整体背景上,点连成线,线连成网,虽然还看不到明晰的图像,但毕竟明白自己要画的是什么。我要感激像聂、廖、张、林这样的医生,他们就像白求恩大夫所说的那样,不但医治身体,而且医治心灵。
1970年,一位医生从中枢神经入手,给我试用了氯酯酸,复视好转。用681粉,呼吸停止现象消失,心慌减轻,只是出现了坐骨神经痛和厌食,不能吃不能睡,很快衰弱下来,几乎垮掉。用白降丹治坐骨神经痛,得用利刀割破大转子周围的皮质,把药涂在血口上。医生路远,我得自己做。拿刀的手直发抖,等割完一周刀口,已汗透衣衫。母亲不敢看,双手紧握,远远地站在那里。以后又试用复合酶片,胰酶,胃蛋白酶等,都失败。我用电光源专家蔡祖泉同志的话激励自己:九十九条路不通,那么第一百条路一定是通的。1973年二哥从干校回来,请来一位在干校结识的老中医给我诊治。他的处方药剂很大,附子从六钱增到一两,一次因煎的时间不够,出现呕吐。因为懂得药理知识,没有害怕,坚持服药。每次把服药反应和仍有症状详细记录在小本子上,哥哥拿去换药方。几年来,体质增强了,对天气、药物、针刺、食物过敏等现象大大减轻,消化好转,过去不能吃的甜、凉、高蛋白食物,渐渐都能吃了,这对于进一步改善体质是十分重要的。体力也有好转,在美斯的明作用下,呼吸吞咽已不十分困难,看书一次能坚持十几分钟。同时,气功的反应也明显了,以意运气自如了,气功后常感觉轻松、有力、精神充沛。腹胀、头痛、失眠等症状用气功都可缓解或消除。间断服小量APC调节一下,感冒也大大减少。
美好的愿望是生活的动力,为之能蹈千重艰苦,以致牺牲生命;为之迸发大智、大勇,创造出人间奇迹。人各有许多美好的愿望,可惜生命太短,往往壮志难酬,或酬之甚少。然而人类的生命是长久的,一代一代地想下去,干下去,在或长或短的延长线上,愿望终归能够实现。所以我们是在享受前人的果实,培育着后人的果实,只要留下种子,或已育出芽苗,或已育出幼树,那就不必遗憾了。我未能投身火热的社会生活,但通过康复自救做一个有用的人的信念不会改变,病床就是战场,我斗志昂扬,欲与疾病试比高。我在一本康复笔记的扉页上,写下这首诗激励自己——
寂愁非寂愁,忧愤涨崖头。
恶礁可砥尽,伤骸何以修?
折舵克浪涌,残帆化银鸥。
鼓翅剪风雨,抚浪催中流。
他日葬雷电,一笑壮志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