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堂是王家正堂,昔年王家太爷有从龙安邦之大功,追随太祖定鼎神州。
因功获封开国县伯爵位,挂太尉衔,食邑七百户,岁禄三百六十石,实领御营司都统制总管。
这余庆堂包括王家在京都家业,均是在王家太爷手里挣下的。
虽不如开国四王八公敕造府邸来的威风,到底也是开国勋贵之家,自有一翻气派,
王家二代人物也就是王佳爷爷辈,其官爵却又不在京都,而是在南方沿海一带,挂礼部差,单管外邦自海路进贡朝贺之事。
故而,一应大宗家业全都委了金陵原籍,京都只作留守,也无甚添置。
到了这王家第三代,王佳父亲王子腾接下了宁国公府二代家主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的京营节度使职,重新在京都扎住了脚跟。
于是对王家及余庆堂大肆修缮扩建了一番,而今越发阔气。
这余庆堂分前厅后堂,左右偏厅,次第耳室,拢共五六间。
前厅及其左右偏厅自是待内外客之处,前厅与后堂之间隔着天井,后堂便是当家父母起居之处。
王佳入得前厅,正遇闲书从后堂出来。
王佳大步流星走近,笑道:“母亲可起了?”
闲书一边从前厅紫檀木茶几上端起茶壶杯盏,一边笑道:“起了,刚洗漱完,正要吃茶呢。你今儿个倒早?”
王佳经历了刚刚和侍画的口角,不欲在今儿起早上面多说,便打了个哈哈道:“我正要去给母亲问安,你且把东西给我,我去侍奉母亲,你倒歇一会儿子吧。”
说罢,他也不管闲书肯于不肯,就是伸手去抓茶盘。
闲书犟不过他,嘟嘴娇嗔道:“哪有主子忙活,丫头歇息的道理?哎,你慢着点的。”
王佳此时已经走到了天井,闻言回过头朗声笑道:“你这话倒听得舒坦,浑比侍画那丫头说话中听多了,得,侍画在内院服侍鸾儿起床,我估计鸾儿那丫头比我还赖,侍画一时半刻是叫不醒的,你一道去,鸾儿要是赖床,就说我今儿要去外祖母家玩儿,她要是赖床,我可不等她。”
闲书应了一声,也就退出去往内院去了。
王佳端着茶具行至内堂门口,只见内堂房门虚开了一扇,露出门口悬着的御寒用的孔雀绿底织金团福纹织锦包猩猩毡厚帘子。
“母亲?”
王佳在门口先叫了一声。
“佳儿,进来吧。”
内堂传来母亲慵懒温和的声音,听在王佳耳朵里,竟是多了一丝虚弱。
他单手推门打帘子走了进去,顿觉一股馨香伴着熏热扑面而来,一扫他之前久立庭院沾染的寒意,觉得十分暖和舒适。
他略微环顾只见外间无人,扭头看向珠帘后内室,只见母亲歪坐在梳妆台前,以手支头,状若欠安。
“母亲可是身体欠安?”
王佳放下茶盘茶具,撩开珠帘,走了进去,关切的问道。
贾致见王佳进来,便支起身子,慵懒一笑,起身道:“为娘无碍,大约是拂晓那阵子大风搅闹了美梦,没有睡好。歇息歇息就好了。”
王佳见母亲蛾黛之间却有倦意,便道:“那母亲何不在补个回笼觉,我让她们都退到内院去,省的打搅您休息。”
贾致指了指他放在外间的茶具,淡淡笑道:“那倒不必,说乏倒也不乏。即使当下让我去睡,我也睡不着。就是感觉心里空落落,又好似压着千斤巨石,说不出的奇怪。”
王佳冲了茶汤,盛于母亲面前,道:“依儿子看,母亲多半是病了,要不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看看?”
贾致接过茶水轻啄一口,这才道:“请太医倒不必了,左右不疼不痒的,许是昨晚做了半宿的美梦,没睡好也说不定。且等上两天再看吧。”
王佳听到母亲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浑不似贫苦人家,惜财不顾命。
府上平日吃喝滋补之物悉数有专人操持,就是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也是请太医院的医官上门为之诊治。
三月一查察,半年一调养,除非罹患恶疾,否则基本无事。
听母亲两次提到做梦,王佳不禁笑问道:“不知母亲昨晚做了什么半宿什么美梦?连觉也没睡好?”
他本就是来给母亲问安的,如今母亲心情不佳,自然要将话题往能让母亲高兴的话题上说了。
贾致闻言果然莞尔一笑,螓首轻摇轻啄茶盏道:“不过是梦到了为娘未出阁时候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罢了。”
王佳追问:“母亲说来听听。”
贾致微微一笑,放下茶杯,从面前扯出锦帕,轻拭唇角:“醒来都忘记大半了,只隐约记得梦里我们姊妹四个都还没有出阁,在东府会芳园里扑蝶嬉闹,不知怎得玩的好好的,二姐拉着四丫头要跑,我和大姐就在后面追,但是怎么也追不上她俩,后来就被那阵风刮的闹腾醒了。
王佳眨巴着眼睛:“没了?”
贾致莞尔一笑摊摊手:“能记着这些就不错了,眼睛一睁大半都忘了。”
王佳耸耸肩:“好吧,我还以为母亲做了什么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