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则阳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张三丰所救。
张三丰行事太过低调,存在感极低极地,傅则阳盘算绝顶高手时都没把他算进去。作为一派宗师,将他跟长眉震人、李静虚、严媖姆等人并列毫不为过。
在得知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是张三丰的时候,傅则阳并没有丝毫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张三丰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极有可能看出自己的根底,万一他要管闲事,顺手除掉自己……虽然已经初步成就不死之身,但所谓不死只是相对的,毕竟还不是最后不死不灭的大圆满境界,像张三丰这样的高手说不定有什么能够灭掉自己的手段。
张三丰看到他眼中的紧张,哈哈笑道:“小友前世应该也是得道高人,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老道士向来不愿多管闲事,临近飞升,更不愿节外生枝,你过去哪怕做下引发天地大劫的恶事,自有天诛地灭,轮不到我来替天行道。”
傅则阳犹豫着开口说话:“我前生出身旁门,行事不问正邪,只随心意,固然正教中人难容,邪魔两路也是难忍。我过去并未见着前辈,不知前辈行事风格,只知道您是玄门内不世出的大宗师,我现在又是最弱的时候,难免紧张。”
张三丰捋了捋胡子:“我虽然不喜多管闲事,但也不会坐视邪魔害人,救你是理所当然。如今我要在武当山开宗立派,将我毕生所学在人间留下一条法脉,不知小友可愿跟我回武当山清修数载吗?”
傅则阳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当初跟随徐完在一起的那两年,他曾经期盼过,有朝一日能够不用再跟僵尸厉鬼打交道,不用再日夜提心吊胆会极度悲惨地死去。
那时他的精神时刻都处于紧绷状态,担心哪天晚上会遇到对付不了的尸鬼,徐完不会管他死活,生死关头只能靠自己的命苦挨硬撑,撑过去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撑不过去葬在凄冷的月光底下,死后魂魄还要被徐完收去炼魂制宝。
哪怕自己挨过去了,身边的师弟们也大概率会死去,白天还跟自己有说有笑,一起采集野果,制作饮食的兄弟,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双眼失神,浑身青紫的尸体,魂魄还要在徐完放出的鬼火里面挣扎痛哭……
在那段日子里,这种事情时常上演,那时候傅则阳就企盼着,能有一位正教高人来带他们离开,带到传说中的仙山盛景,洞天福地,每天和小伙伴们无忧无虑地在明媚的阳光底下练习飞剑法术,那才是真正的仙家生活。
今天终于有一位正教高人愿意收自己为徒,还是不次于长眉真人的太极宗师张三丰,愿意带自己到不必峨眉山差的武当山去修炼道法,这正是他当年日夜期盼的事情。
然而,如果张三丰知道他修炼了血神经,还能容得下他吗?会不会立即翻脸,放出飞剑把他斩成十万八千段?毕竟血神经是魔教的无上大法,昔年魔教教主凭借此功,率领无数魔兵攻打昆仑山,杀死仙人不可计数。
血神经代表着沉沦魔道,泯灭人性,不可救药……永远无法回头!修炼别的魔功还有被度化的可能,修炼血神经,最终的下场只能是形神俱灭,彻底消失。
或许三丰真人气度恢弘,跟血神经之间没有像长眉真人那种纠葛,能够容得下他,但是傅则阳不敢赌!
他沉吟道:“我与前辈,并不同道。”
张三丰伸出一根手指:“大道,先天地而生,并不分你我,认为道分你我,是认道未全。你说的好人、坏人、正教、邪魔,皆自大道所出,混同为一。‘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方才要杀你的那个和尚叫无行尊者,他以众生无分别,跟他齐名的西方叱利尊者以生死无分别,套用他们俩的话来说,我这一脉是善恶无分别,一切无分别!”
他这些话有些讲道的意味,其中还引用道德经中的一段话,傅则阳仔细咀嚼:“请恕小子愚钝,不能完全理解。难道正邪不分,善恶不辨才是对的吗?前辈的道,似乎包含了那两大魔僧的意思,似无行尊者那样,杀人与杀鸡相同,或者似叱利老佛那般,活人与死人相同,这样一切无分别?难道前辈是赞同他们的吗?”
张三丰捋着胡须笑道:“你现在不懂没有关系,这东西不能想,要去悟,懂了就懂了,不懂想破脑袋也没有用,几百年以后,你自然就懂了。我邀你跟我回武当山,并非一定要收你为徒不可,因五百年后,武当派将有一次灭教之危,来源偏偏就是正教中执掌牛耳的人物,我找正教中人无用,找邪魔两道更遭。原本我并不怎么在意这教派能传多久,一切随缘就道,但是遇到了你,算是机缘所至,未来武当派传人弟子之福。”
傅则阳郑重说道:“将来武当派若有危难,我必定鼎力扶住,绝不会袖手旁观!”
“问题便出在此处,你若没有个名分,将来想管也管不了,反而会让事情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