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喻微微正身。
事到如今,他也很好奇,这位一向严苛的老太师,究竟会给自己何等评价。
“想必,也不能太糟糕吧”,他心中暗道。
史官有人提笔,有人持刻刀,严阵以待。
闻仲抬头,对上那张青年面孔,终是缓慢且谨慎地开口:“大王之德,应当,已不输前朝之舜禹了!”
“嗯?”
江喻眉头一挑,想不到竟是这评价。
“大王莫急,老臣之言,皆有根据,且听臣下讲完。”闻仲自觉有些尴尬,但要秉持客观公正,只得继续严肃开口。
江喻扫过群臣,嘴角微勾:“太师但说无妨,孤听着。”
如今不是后世,没有太多参照对比,且年月相近,因此,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普通官员而言,舜与禹,也只能算前朝贤王。
一句孤听着,听得闻仲心怀舒畅,言语之间,顿时也少了许多凝涩:
“帝辛一年时,大王子受授命先王王位,年仅十五。当时时局动荡,但大王却展露铁血之腕,斩贼寇,除佞臣,肃清朝野!此事前朝无人做得,乃诸事之始。”
他以子受之称,既是说给王座之上,也是说给史官。
“关于这个,当年太师、黄将军、诸位大臣都助我良多,绝非我一人之功。”
江喻补充道。
闻言,闻仲与黄飞虎对视一眼,皆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闻仲不作停顿,继续开口道:
“帝辛二年,大王又力排众议,迁都朝歌,当时即便是老臣都心存质疑,如今看来,这片背托天险的肥沃之地,实乃我大商中兴之地!此为慧眼识珠。”
听到这里,武将阵营中,一众将军暗暗点头。
朝歌地处高位,易守难攻,确实是天赐之地。
“帝辛三年,大王再次行开先河之举,甚至亲自披甲调兵,为我朝歌铲除三大毒虫,令得鹿台一夕之间充盈,也为此后诸多大计定下基石!我等有如今之志,可以说皆受恩于大王,但闻仲,实感惭愧。”
此言一出,黄飞虎暗暗低头,当初事发突然,身为护国大将,在大王身处那般境地之时,竟不能第一时间护在身前,实乃罪过。
“帝辛四年,大王改农耕法,施行均田制,重修赋税,让我朝歌百姓有安身立命之本,自那时起,朝歌周边饿殍锐减,四方游民主动纳降,至今已七万有余,五谷丰登,耕畜又有牛羊饲养,实乃一大功绩!至此,老臣觉得,已不输前朝帝禹。”
“帝辛五年,大王子受四月闭门不出,苦思冥想留字之法,造竹简,创新笔,为我大商读书人开一篇新门,此后,又以神农尝百草之德,制盐粒、编制作物耕种之期,立十二时辰,为我朝歌务农者传道授业。”
“帝辛六年,亦是今年年初,大王以贤圣之心,帝王之德,推行礼法之治,重用庶人,以费仲大夫为样昭告天下,有能者皆可出头。而后我等君臣上下一心,全力施行,兴办私塾,如今将过半年,便已颇见成效。至此,老臣觉得,已可比肩古时舜帝。”
说到这里,闻仲轻呼一口气,语气渐缓,总结道:
“论功,尚不能与古时三皇媲美,但大王所行,也多是为后人开先河之举,时间尚短,一些成效未显的,千秋之后后人自有判断,而那些显现成果的,只看反馈,与舜禹二帝一较高下,臣觉得,也不无道理。
“不过大王还年轻,前途更是无量,若能精益求精,今后再评,未必不能与三皇一较高下!”
言毕,闻仲目光如炬,缓缓朝堂大臣:“老臣说完了,各位若有不服者,可与吾一辩。”
突然,他锁定某张老脸,面露冷笑:“怎么,商相觉得不服?”
“额……”
商容看着身旁满脸孤傲的闻太师,如同第一次认识他,本就皱纹密布的眼角无声抽搐。
他先是对着上方作一揖,这才表情复杂地赔罪道:
“太师说笑了,今日见太师一吐江河,句句真挚坦诚,心中震撼还来不及,哪会不服。
“只是商容惭愧,一直觉得太师你不善言辞,如今看来,不是不擅,只是太师不愿,太师之口才,商容甘拜下风。”
那可是“不输舜禹”啊,同时比肩两位贤王的评价,怎么到这老东西嘴里,反倒像委屈了大王?
这老家伙也不想想,时至今日,才出过几位贤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