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仲身为文官之首,哪会听不懂商容话中嘲弄,只是他自觉,刚刚已经极力克制用词了,也能算夸大?
难不成,非要将大王贬得一文不值才行?
这老顽固,向来以谏言为荣,简直不可理喻!
他心中暗骂。
二人身后,年轻的少师看着二人,无声蔑笑。
诚然,闻太师所评确实恳切朴素,且条理清晰,但商相之言,他却是有些不同意的。
“这便心中震撼了?商相却不知,若我来评大王,定会胜过太师!”
比干眼神微眯,心中自语。
王座上,江喻看着突然暗流涌动的朝堂,心中只觉好笑。
尤记得曾经看商朝历史,或封神演义时,每次细数商朝朝堂之盛况,他都忍不住感慨可惜。
在他看来,相较于西岐,商王最初时的文武阵容,完全就是碾压之势。
文,有商容、比干等当世玲珑贤者,武,有黄飞虎、余华等强悍大将,居中,更有闻仲闻太师这般文武全才的肱骨旧臣。
且所有人前期对商朝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近乎死心塌地那种。
抛开封神中的种种因果律、玄幻因素,如此完美无缺的组合,江喻根本想不出,武王有何机会取胜。
商王若不昏聩,便只需正常经营发育,何来败局一说?
而如今,他取代了曾经的商王,自认为还算努力,绝不会重蹈“原历史”覆辙。
可没曾想,却令得原本各具特色的臣子,都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只因为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居然也能吵起来?
闹呢?
不过好在,这样一来,目的算是达到了。
“呵呵,好了,太师息怒,商相也少说两句,两位皆是我大商肱骨支柱,怎可因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他温声开口,缓解了二人的尴尬气氛。
“大王说的是,商容谨记。”
商容嗡嗡开口,却也没打算扫了大王的兴致。
闻仲则轻哼一声,摆正身姿。
“太师的评价,孤已知晓。”
江喻看着这位苍颜老者,忽然平静开口,仿佛对那些评价毫不在意。
缓缓坐直,视线扫过百官眼睛,暗中酝酿着情绪。
等到众人逐渐升起疑惑,他才面带追忆,似叹息般慢慢续上话语:
“如太师所言,先王离世时,孤堪堪十五。
“其时朝堂动荡,各处掣肘,那些没于朝歌的夏朝余族,隐藏之深,即便现在想起,孤仍是觉得些心有余悸,若无闻太师、黄将军,诸位大商朝臣相助,朝歌之安稳,怕是仍需再费一番大功夫。
“孤一直未言,却都记得。”
朝臣们仍旧不明所以,却安静聆听。
“因此,这六年来,孤时时谨记先王遗命,刻刻追思我大商安稳之不易,励精图治,竭尽全力,废寝忘食,不敢有一丝松懈。”
江喻对此并未在意,继续说道:
“孤始终不曾满足,亦不敢骄满,只因担心误了我大商,怕辜负了先王,辜负诸位大臣的赤诚之心。”
言至此,他轻轻一笑,笑容少见的温和,原本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如同终于丢掉了心中的大石头:
“其实,今日深夜唤尔等来,又请太师作评,的确是孤的私心作祟。
“一方面,是孤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做到了心中所期,另一方面,也是想趁此时机看看,孤是否有机会,可以稍稍休息一下。”
江喻声音平静,平静地讲述着大家都知道,却心照不宣的事,丝毫没有为了渲染情感而改变语调。
然而,等他说完,朝堂下众人,却已一改此前放松姿态,俱是面露愧色。
即便是以刚硬严肃著称的黄飞虎、闻太师,此刻看起来,亦是心情沉重。
“大王!”
黄飞虎忽然单膝跪地,膝盖与地板撞出沉闷之声,双手抱拳,以行军礼参上:
“我等既为大商朝臣,自当该为大商,为大王倾尽血力,即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黄飞虎惟愿大王,保重圣体,切勿劳心忧思!”
话音刚落,余下武将齐齐跪地,低头抱拳:
“惟愿大王保重圣体,切勿劳心忧思!”
铿锵的吼声传出朝堂,响彻帝宫。
“老臣,老臣有过啊!”
许是被武将气势感染,白发苍颜的礼乐首卿颤颤巍巍走出队伍,老脸发苦,难掩自嘲:
“大王,商容一向自诩,要做为我大商建言献策的贤臣,可时至今日,我已垂垂老矣,本身几无建树,却还在大王之余荫下沾沾自喜!
“今日听您一言,老臣这才知道,大王身居王位,竟还要为我大商如此费心,这般劳累!老臣……心中有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