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宴上...
知县带着县丞、县尉,殷勤的劝着李元的酒。
一场宴席下来,对李元表现得比亲娘老子还恭敬。
而李元的几个随从,也一样被请到了堂下的席上坐下,好生的接受了一番招待。
到了三更天,方才回到驿馆。
进了房中,原本看着有些醉意的李元一下变得清醒起来,双眼清亮有神,与刚回来的展昭坐下来,喝着下面端上来的茶。
李元坐下后就笑起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知县今日的一番作态,看起来不像是奉承的样子,怕是帐目上有些问题,心里虚着。”
展昭冷笑一声:“但凡作奸犯科之人,哪有不心虚的情况!”
“就看大人是否要一查到底了?”展昭问着李元。
如果库中亏空严重,跟帐目对不上号,谁也不会蠢到接手。
若是糊里糊涂接下来,到了转运使司来人查帐的时候,哭都来不及。
拖上几日不交接,州中就要派人下来了。
永城县县属于毫州,州里一旦派人来,事情可就更为麻烦了。
大周官吏多有贪腐之辈,官库也是亏空的居多,但即便如此,世间也极少有新任官员不肯接任的情况出现。
基本上在交接之前,官员都会将帐目作平掉,相信知县下面也有人来处理帐册。
不管是用帐目合库存,还是用库存来合帐目,只要两样能对得起来,李元就没打算追根究底!
被展昭盯着,李元啜了两口没什么滋味的茶水,抬头道:“只要帐目对得上就可以了。”
展昭心领神会的微笑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
李元看了展昭一眼,便多解释了一句,“真要穷究到底,保不准库房就要被放把火!里面都是民脂民膏,被烧掉后,苦得还是百姓。”
一宿无话。
抵达永城县的第二天,李元婉辞了县丞县尉的盛情邀请,与小厮们在驿馆中待着。
而精于帐目的展昭,则带着李元家里的帐房去库中对账。
展昭查得很仔细,便是民贷的存底都一张张的对着数字,知县则派了人过来打下手,领着几个胥吏端茶递水。
可到了中午,正要吃饭的时候,展昭却将帐册一推,“天色已晚,明天再来看看。”
说完也不收拾桌子,就和帐房一起直接起身掉头离开。
虽然外面的日头正在正南方的天顶上挂着,但知县的幕宾和几名胥吏都不敢拦着他们。
送了展昭两人离开,回头来一看,几本帐册摊开来的页面上,都是做过手脚,却没有将尾巴收拾干净的。
虽然很隐晦,但破绽就是破绽。
知县和胥吏们中的老大白熊各自接到通知之后,顿时明白了李元的心意。
要么将亏空给补上,要么就快点将这本帐给做圆了!
李元的态度算是很好了,但知县却是心头来了火。
那点错处,在一般的检查下只会被忽略过去,没人会计较的。
但一旦叫了真,要弥补起来却很麻烦,不是在账本上改个数字就可以的,官库那边也要补上差额,少说也要近万贯。
说起来,要不是差得太多,当初直接就将亏空补上了,也不会留下什么破绽。
对李元的审核严苛,他有些不满的。
一万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放火烧屋不值当,还不一定能成,但给出去又是肉疼。
想着没办法,知县只好过来陪小心,试探着李元的心意,“子进年少有为,少待时日,必可至公卿……”
李元笑容淳和:“李元能以弱冠之龄,屡见拔擢,这都是天子的恩德。李元粉身碎骨亦是难报啊……”
知县没话可说了,李元的这段拒绝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空子,根本就不容他将重要的话说出口。
看来是用钱收买不来了!
想想也是,又是朝官,又是李家子,如今十八九岁得天子看重,绝不会为了点钱财,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东拉西扯的说了阵废话,起身告辞离开。知县阴沉着脸出来,回头冲着驿馆冷笑:“主事的现钟敲不了,不信边鼓都没得打!”
知县这番发狠的结果,当天晚间李元就已经知道了...
他竟是遣人悄悄的给展昭和柴信送去了一份礼,就连两人的小厮都有!
“展昭收下了?”李元问着来报信的小厮。
小厮摇摇头,“展大人,柴官人都没有收,不过展大人那有几个小厮收了。”
“我知道了!”李元舒了一口气。
只可惜自家亲戚少,能派得上用场的两人,一个在宿州当推官的李谦,另一个则是华兰那个中了举的弟弟盛长柏。
若身边有一两个得力的亲眷,有些事让他们来做,比起用着外人更为可靠。
内外相制才是御下之道,李元当然不会蠢到任人唯亲,但也不会觉得在有着亲亲相隐的这一条法律的大周,外人会比自家人更为自己着想。
到了吃饭的时候,展昭过来李元这边。
一进门,展昭就拱着手:“承蒙大人匡助,我的随从们今日可是发了一笔小财。”
展昭很是洒脱,一点也不遮掩自己小厮收了前任知县贿赂的事情。
李元也跟着笑道:“我这边也有,知县可真是大方。”
这点小钱,李元不屑归不屑,但也没阻止,让小厮都很干脆的收下了。
既然李元没有将知县赶尽杀绝的想法,那他们将贿赂收下,其实也是在安知县的心,正符合李元的心意。
一旁的柴信却摇着头,一脸不以为然。
只是见李元如此说,才没有言语。
他对李元很是敬重,并不是因为李元的官位,而是李元的为人。
西门德清一案的却办的很得人心!
一起吃饭的时候,柴信和展昭似是毫无芥蒂,但李元知道,他们肯定是合不来了。
不过没事…!
等到夜中,李元招来亲信伴当,吩咐着,“天气冷了,从箱子里拿四匹棉布、二十两银子,给展大人送去,让他们换身冬衣。另外再给柴信多送二十两银子去,说是我的一番心意。”
一口气送了数百贯出去,李元却没有多少心疼,这是应该做的人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随从收了贿赂,自己却不做一点表示。
尤其是柴信,虽然不是心腹,但这番正直的做法,更是得加以奖励。
小厮应声出去了。李元坐在书桌前,考虑着该怎么安排自己的这几个帮手。
展昭年纪不小了,对钱财看得有些重,但为人老成,做事稳妥,经验丰富,不过展昭到底是要回州里的!
至于柴信,也不错,再看看吧!
要招人啊!...
……
知县失望了。
他送给李元两位帮手的赠礼,没有起到一点作用。那个展昭的查验账簿时,还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而柴信出去找人做冬衣时,笑眯眯的跟自己的人打招呼,却也没有帮着自己说好话的意思。
随着时间一天两天的过去,知县不敢再拖了。不及时交割官印,开封府中必然会有人下来查问,到时候李元岂为自己隐瞒,那可是会有麻烦缠身。
对身外之物,不能再纠结多久。
知县咬着牙将亏空补上,重新将帐册整理好,让展昭和李元先后验过,画押签字。
最后交割了印信,走过了万民伞、脱靴礼这一干程序之后,带着一大家子车马,一路往京城去了。
离开的时候,知县还是得陪着笑脸,李元的地位和未来都是他不敢得罪的。
更别说他要去京城守阙,免不了要经过中书和审官东院,李元这位李家子虽不能帮自己挑个肥差,但要坏事却很容易,报个信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