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都瘦得脱形,而小孩子的腿脚更是都瘦得只能看到骨头。
李大、李二两家,他们都比这些灾民要强得多。
就算是李二,他虽说贫寒,其实也是能吃饱穿暖的,却为了两顷田打了三十年的官司。
而眼下的这群灾民,却个个面黄肌瘦,摇摇晃晃的随时倒下都不奇怪。
看到这片惨状,李元只觉得怵目惊心。
面对着惊慌不已的河北百姓,李元尽量的将声音和气下来:“河北灾情,本官早已知之!已经奏请上闻,不日必有回音。就在县城外,本官也已经安排下驻地,搭建帐篷的材料也准备了。”
“诸位父老尽管在本县安居,且等灾情过后,再回乡不迟。”
有些事,他不想碰!
但有些事,他又不能管!
……
京西路,前宰相张方府邸。
随着今年的灾情愈演愈烈,涌进京西路的各地灾民也越来越多。
以眼下的形势,就算是张方,他现在也不便再像刚到时那般邀客饮宴。
进入七月以来,他都安坐在家中读书习字,隔上一日,才出外视事一次。
因为张方不理俗务,京西路的官员也不敢用繁芜的公事来打扰这位前宰相,这日子,也算是过的清净。
不过张方的僚属不敢打扰他休养,但他的儿子敢。
张亮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父亲的书房。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冻出来的,还是兴奋的:“父亲,城外又有灾民来了!”
张方低头看着书,手上拿着笔,在纸面上来回移动着:“灾民来了,值得你这么高兴?”
张亮嘴角带着笑意:“这么多灾民,只要京西路这边稍稍收紧常平仓的放粮,他们肯定要往南边去。”
“这有什么用?”张方放下用银框卡住外缘的水晶凸透镜,很平静的抬起头,千沟万壑的苍老面容中,一双浑浊眼睛藏着万千心绪,看不见一丝表情。
张亮则是阴阴笑着:“只要灾民进了京城……”
话声这时突然又定住,以他父亲的才智根本不需要他提醒。
张方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下去,如同夏日午后的雷暴就在眉眼间酝酿。
这个儿子当真把他给气到!
话虽说到一半就停了,但用意已经说了出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抬起手,手指都戳到张亮的脸上。
“小奸小恶,不成大器!到底是谁教你的……”
只是训话训到一半,张方突然就给口水呛到了,猛的就咳了起来。
年纪大的人,一咳嗽起来,声音就是撕心裂肺。
张亮见着不好,连忙上去拍背舒胸口,一边喊着外面的人进来。
儿子连同侍婢,七八人围着好半天,张方这才缓过气来。
这时张方他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些,抬手示意下人们出去,这才叹着气道:“你这是授人之柄,自取其辱!真以为京西路这边没人盯着?”
“那……”
张亮发了急,做梦都想回东京那个花花世界去,这么好的机会怎么甘愿就此放弃。
张方冷哼着:“灾民要来,就尽管让他们来,来个三万五万也没关系,我这边开仓放粮,都会救下,支撑到秋种一点问题都没有。”
“秋种过后呢?”张亮狐疑的问着。
“今年冬天下雪倒也就罢了,若是不下雪,明年有的韩景,李承好看!”
张方抬眼看了一眼儿子:“灾民的事,你就不用多想了。多盯着些,学学京西路的官员们怎么做事的。”
“眼下都七月了,天气也热了,你就不要出门了,就在家好好读书。”
现在这个时候,决不能给人抓了把柄去:“今年有的要忙!”
……
李元站在河道边,眉间的忧虑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身后的张津正捂着鼻子,仰着头。
这空气干燥的,一不小心就会流鼻血。而鼻血还是小事,城里的屋舍就如干柴一般,哪家不小心走了水,火势转眼就能烧起来。
“回去最好要将救火的队伍给多设几个,人数也要增加一些。”
张津抽了抽鼻子,感觉终于好一些了:“以眼下的人手,一片火烧起来,根本就救不了。”
“嗯,的确。”
李元点了点头,想想又道:“渡口这边也要安排人,待会我们就去看看。”
渡口作为汴河上的大渡口,来往行人既多,在渡口周围,便形成了一个六百多户人家的镇子,户口还在永城县城之上。
永城县的商税,大半来自于渡口的镇子,说到加强防火,渡口镇要比城里更重要。
李元说这就转身往堤上走,边走边说:“还要小心城外的灾民营。现在人还少,不会有火患,可过一阵子,要是人多起来,就会越来越危险。”
张津道:“听说京西路的张相公已经下令将开仓放粮,这些日子,渡河南来的灾民比起预计可要少多了。”
“这是好事啊!”
李元原本在还担心张方会为了政治上的斗争,而将灾民往南边来驱赶。
现在想想,自己也许是将对方想得太龌龊了一点。
做人也是该有下限的,这么多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正常人怎么都不可能将他们当成工具。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