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道?
听其言,朱温大笑不止,他从入镇宣武,兴兵大战秦宗权开始,到如今坐拥二十一镇、小半天下,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王者之道,而是兵强马壮。
不过他却也没有多言,既是考较子嗣们的才具,他听着就是了,不管诸子说得合不合他心意,只要能有一番个人的见解,不要人云亦云就勉强算是合格了。
毕竟天下事,岂是寻常人能够看透的。
看朱温大笑之后对自己所言没有什么表示,朱友文心中有些忐忑,但此刻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可不想叫朱友珪、朱友文两个看了笑话。
因而也只能顺着原先的想法往下讲:“据那情报上讲,杨渥在居丧期间还日夜饮酒作乐,儿以为这是不孝;只为了在夜里打马球,特制十围粗的巨型蜡烛,一夜耗费数万钱,这是虚糜公帑,是为不仁;而他时常私自出第、单骑出游,致使兵将不得安息,可见其人行为轻佻,是为不义;面对左右牙将张颢、徐温泣血劝谏,不改己过,反对二人大加申饬,口出恶言,这是不智。
贪图享乐至如此,比前汉之昌邑王也是不遑多让,如此不孝不智不仁不义之徒,掌中权柄一朝为他人所夺,自也在情理之中。”
朱友文怀揣着不安说完这通话,便将目光投向了居于上位的朱温,唯恐错过什么,然而朱温脸上神色仍旧古井不波,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的话。
事实上,朱温还真料到了朱友文会说什么,不是他有读心术,而是他太了解自家老二了。
此子自幼读了不少圣贤书,年长之后又长期主持四镇庶务,手底下全是文人,久而久之,就慢慢的变成事事都要向古之圣贤看齐的这么一个迂腐之辈。
当然另一方面,此子极重孝悌之意,做事循规蹈矩,也深得他心,说实话,若是在盛世,以其人为嗣位之君、行王道仁政治天下倒也没什么,可惜而今是乱世,国家需要的是杀伐果断、勇猛精进的君主。
但最致命的是,此子的政治敏感度低得吓人,就杨渥的这些毛病罪责,显而易见都是徐张二人捏造亦或者夸大其词的说法,到了他这儿,竟好似成了铁证一般。
人说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他却连表面都看不全。
心里对朱友文暗暗惋惜一声,朱温面上依旧是淡漠异常,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叫朱友文心头越发忐忑,额头也开始沁出冷汗,正当他犹豫该说些什么挽救时,朱友珪站了出来。
“二哥此言差矣!”
他亦有心争得储位,自不愿意让朱友文专美于前,见朱温对朱友文所说不可置否,便驳斥道:“儿以为,仲兄所说皆是表象,杨氏二代失国之根本,在于杨渥将亲军调到了城外,不然,徐温、张灏二人纵然有兵变之心,也少不了要与亲军火并一场,若真如此,胜负便未可知了。”
闻言,朱温眼角余光瞥了眼自家的三子朱友珪,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此子虽只道出了丁点皮毛,但至少说得没什么问题,若不是杨渥擅离亲军,徐张二人哪怕胆气再壮恐怕也不敢生出兵变之心。
退一步讲,即使徐张二人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其人也可凭借数千亲兵,与之周旋,等待勤王之师。
何至于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看来将此子安排到亲军中锻炼,还是颇有成效的,新朝建立后,倒是可以让他统领亲军,朱温心中暗暗萌生了一个想法。
只是此刻的他却浑然不知这个想法会为他招来怎样的祸患。
内心思绪飞转,但最终朱温却也只淡淡的应了一句:“遥喜(朱友珪小名)所言有理。”
不过纵然只有这一句话,也足以让朱友珪欣喜若狂,闻言他急吼吼的拜倒在地,谢恩道:“谢父亲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