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李复缘很好奇,这两个字仿佛魔咒。
“十年?”
“呵呵,十年前……”
每每这样说的时候,叔叔阿姨脸上都是一片苍茫大雪。
有时一点点的距离也可以将时间生生割裂,随风剥离成灰,留下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贯彻天地。
没有人能够告诉他答案,也不会有线索。
……不,也不是如此绝对,至少,李复缘知道如果他真的想要一个过去的话,应该去什么地方。
那个奢华的庄园里的小小角落。
李复缘不知道骄傲的父亲怎么会同意收留着这样的一个人。
也许他们很多年前是战友吧。
李复缘模模糊糊了解到很久以前,包括父母,包括苏阿姨和很多很多人,都参加过一场惨烈的战役。
战争的残酷不需要对世事有太多了解也可以明白,因为凡是与生命有关的事人类总是源于本能地敏感。
他一定知道。
而这次他甚至不用动用模糊的记忆,一种冥冥中的默契让他循着旧时光回到原点。
正午的秋阳亮烈,照得本来不大的房间通透如梦境。
李复缘缓缓推开木门,一种本应该死在世纪之前的古董,入目的是一方原色木桌,逆光的位置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李复缘的心脏骤缩,多么熟悉的场景。
可不会有人,包括他自己,能说出来他们在何时曾以这样的姿态相见过。
上苍将多少怜悯赐予了这个男人啊,时光之刃划过他脸庞时仿佛柔软了刀身,不敢将一丝一毫痕迹留下。
上苍同时又何等残酷,如果自己周围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那么留下一个再也无法完整的自己徒作见证又有何用呢。
男人安静沉睡,面目端好如婴孩,柔韧细长的睫毛梳理着淡金色光线,嘴唇抿成一条简短的薄刃。
李复缘走到他身边,抬头打算好好看看他。
曾经的王者啊,你的世界已被你抛弃了。
你却为何,还留恋不舍呢。
“多少年了,还是不愿改掉这坏毛病吗……”低低的叹息毫无征兆地荡漾起,搅乱一屋水般清澈的暖阳。
李复缘转头,少年侧对着溢满光线的窗,站在男人身旁微微俯下身子。他褐色的眼睛中有耀眼的色彩隐隐流动,分不清是阳光还是其它。
感觉到李复缘探究的视线,少年对他笑笑:“很多年前,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你信不信他睡觉时枕头下都有一把锋利的长刀?”
没有……安全感吗?李复缘倒不曾见过一个像他这样坐在桌边都可以沉沉睡去的人。
自他有记忆起,所有人的睡眠都是轻浅的,尽管梦魇已经离去,但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压抑着他们。
仿佛知道了李复缘心中所想,少年的目光忽然冷了下去,带着几分不甘和薄凉。他的轮廓突然就不再柔软以至显得懦弱,反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冷酷,眼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两道匕首。
他冷笑着说:“是啊,当然——如果不是这些人对他做了这种事……”
少年指节瘦长的手握起桌边一个半透明的玻璃杯,里面还残留着一些微微泛蓝的液体,举起放在阳光下查看,晶莹的水珠折射出璀璨的光链。
“我以前叫这个‘青丘’,”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任由阳光呈现出不同的形状,少年的神态看似慵懒却透出残酷的气息,“它对普通人是无效的,包括序列者。
“对于血统纯正的序列者来说,这却是可怕的禁忌……级别越高,毒性就越强。
“……这群人,好像都忘了,他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的……”少年的表情愈来愈冷,到最后一个字,已变成了覆盖了千年积雪的极地冰原。
他左手紧紧握着杯子,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直到浓烈的阳光将他的背影完全融化。
一瞬间,一股本不该属于他的孤独感以排山之势涌入,李复缘靠在桌腿上,喘不过气来。
十年前。
序列者最慷慨悲壮的时代,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
活着的生命注定消亡,但传说会在生命的链锁里流淌,代代不息。
天地间第一缕风所化的神王,纳尔弗·瓦利。
序列者溢满金色的荣光和鲜红色的悲歌的历史中,这是最艰难的一役。
所有的风听命于它们曾经的王,无数锐利无匹的风刃肆意妄为,狂乱且残暴。
如果同归于尽的决心能够判定胜负,那么即使是神化的王者,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是意志只能支撑你不倒下,有些时候说实力不重要,那只是弱者的幻想。
真正的、压倒性的神威,在所有精神力还尚存一息的时候就几乎已经骄傲地告胜,无数咆哮被生生压迫回咽喉,暴涨的青筋里是血统的召唤,等级稍微低一点的序列者甚至受不了巨大的威压而死去。
那位风之神王冷冷地笑,连他们都不能战胜,看来奥丁与宙斯那家伙根本不用苏醒了啊,世界已经被他们攥在手心里了,轻而易举。
对于神而言,没有生物学,于是没有人,不,是神告诉他们越是卑微的物种求生的渴望越大,就越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