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朱由检一边步上金台,一边还用手巾擦着汗,显然是运动完了再过来的。
他毫不客气的坐上龙椅,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便开始自己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御门听政。
众多大臣被皇帝这不打招呼的一通拳法给打的晕头转向,在礼官的大声呼喊下再次行礼叩拜年少天子。
只是有不少人因为太久没做这事,动作有点生疏,屁股都不由自主撅高了点,头上的乌纱也差点掉了。
纠察御史同样生疏,瞪着眼睛也没抓出来几个“御前失仪”的家伙。
可见皇帝长期不上朝对整个官僚队伍的打击有多严重。
朱由检眉头轻皱,但一想到自己头上的汗都没擦干净,也不想太过苛责。
他端坐着,让臣子有事便奏。
由于朱由检也会看下奏疏,积累在臣子手里的东西其实不多,毕竟大明朝虽疆域广阔,却正逢乱时,眼下的信息传递速度也就这么快,不可能天天有事汇报过来。
没办法及时啊!
目前最要紧的大行皇帝庙号已经由礼部上奏,圣明确认,谥号也只需要按照传统,捡好听的凑足字数就行,至于追尊新帝生母、正式册封皇后等等事宜,也都有了安排。
平时,臣子们的奏疏大多是直送内阁的,不会拿到早朝来讨论,唯有急切紧迫之事,才会请求皇帝迅速决断。
更何况这么早,人的精神大多疲惫,还有各自部门的事务要管理,谁有空在早朝上扯淡?
在这种情况下,早朝大多是走个流程,喊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也就完了。
今日也当如此。
只是朱由检晾了那些一心争权之人十来天,如今突然出现,自然会刺激某些耐性不足的家伙主动跳出来。
监察御史钱嘉征便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并为皇帝呈上了那份在后世史书上颇有名气的《钱嘉征疏》,弹劾九千岁魏忠贤的十大罪状。
“忠贤者……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目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脧民,十通关节。”
“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洗其罪恶!”
钱嘉征尚且年壮,跪在御前,声音洪亮的将自己的这份奏疏一字一句的念出,其文采斐然,只听的人热血沸腾。
好家伙,
总算有人敢第一个开口叫冲锋了!
新帝登基以来,虽然下令圈禁了魏忠贤,可对方到底权势滔天过,朝中党羽仍然不少。
一时半会,除了英国公这种根正苗红,又有兵权的勋贵,还真没人敢带头对其冲一发。
毕竟“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明白。
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抓紧一点,让魏忠贤又把新皇帝给蛊惑住了,太过可惜。
于是某些人在下班后偷偷商议,打算推个脑子板正的家伙出来趟趟水,然后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而钱嘉征,便是他们选出来的代表。
朱由检看了眼正在下面侃侃而谈的家伙,脑子里想起了关于对方的信息。
钱嘉征此人于天启元年中了顺天副榜,做了国子监充贡生,后来因为成绩优益,被选为都察院监察御史,如今年纪不过四十。
其人生性耿直,出身海盐钱氏,算是当地世家,入职都察院不过两年。
出身不错,有家境背景和祖先的名望可以依靠,性格激烈且政治经验不够丰富……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引子!
成了,钱嘉征本人名声自然大振,还能把海盐钱氏拉到倒魏的队伍里来,继续让钱嘉征去开炮。
不成,反正人家才当官没多久,又有背景,也不怕像杨涟那样,被直接干掉……最主要的是,这人死没死,跟其他人也没啥关系。
朱由检观察着下列众卿家的神色,发现对方也正在偷偷观察自己,只是动作细微,要不是自己神思清明,又居高临下,还察觉不到。
估计是准备看皇帝态度,进行选择性发言。
朱由检不由得一笑。
堂下钱嘉征仍在侃侃而谈,恨不得为圣明君主抛头颅洒热血。
“圣主当阳,有敢言之士,万死何辞焉!”
他狠狠叩首,将奏疏中最后一句念出,自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风采。
朱由检于是笑的更明显了。
如果是没有被太祖砸开窍的自己,只听这结尾一句,只怕整个人都要为之燃烧起来。
毕竟年轻的崇祯皇帝本就心气雄壮,又爱面子,这份奏疏简直直中靶心,之后更是要拿着这份奏疏甩魏忠贤脸上,明示他乖乖滚蛋了。
幸好朱由检现在不会这么做了。
魏忠贤的命运已经确定,最好也要失去政治生命,去凤阳守陵。
但现在可不能杀了他,更不能由此兴起大案。
不然自己才登基,就来这么个大浪,只怕屁股下的龙椅要摇晃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