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门内没有声音传出。
没人?
徐有才正要拧门而入,突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105的圆形黄铜把手上,和汽修厂的其他地方一样,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有灰尘很正常,但在这里却很不对劲。
如果这里有人经常进出,门把手上怎么会有灰尘?
难道在里面的人出去时,这扇门一直是敞开的状态?
徐有才退后两步,正待观察,门内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请进。”
他咬咬牙,右手覆盖上灰尘,拧门而入。
105室似乎原本是单人宿舍,后来被改造成了办公室,徐有才注意到房间一侧残留着金属床脚造成的塌陷,而另一侧则有着洗漱用品架的痕迹。
而现在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木制刷漆的办公桌,由于年头久远,多处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痕,但依旧算得上干净整洁。
一位老人穿着蓝色的工厂制服,佝偻着腰站在桌子上的台灯前,衣兜里鼓鼓囊囊的,双手仿佛捧着什么东西。
“你是来参观的吗?”老人背对着徐有才,询问道。
参观?徐有才腹诽,参观什么,废墟吗?
“是的。”他回答。
“您知道工厂名称‘卢米埃尔’是什么意思吗?”
对于一个参观者,问问名字来源是很常见的行为。
一边询问,徐有才边压低身体,悄悄转向了老人的侧方。
老旧的拉绳台灯下,老人粗糙的手中正翻来覆去摆弄着一块生锈的不规则物事,似乎是某处的零件。
“卢米埃尔……那是好多年以前了,我父亲的父亲还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他们说,卢米埃尔是‘光’的意思……
“那时候,它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钢铁厂……为完成既定标准,工人们没日没夜的工作,一个个相继倒下了,儿子接替了他们。
“再后来,钢铁厂变成了汽车厂,新来的厂长说,‘一样都是钢铁’,但却裁掉了一批又一批的‘不合格’员工。我的父亲送去了两瓶好酒,他们勉强让我接任父亲的职位,一个普通的质检员。
“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三十五年。汽车厂变成了汽修厂,他们向外采购零件,不再需要质检员了。他们说‘老陆,你五十岁了,该退休了’,可是儿子还没结婚娶妻,我攒下的远远不够……
“和我一样离职的人对厂子充满了恨意,经常盗取零件卖钱,我却始终记得它是如何让我的童年吃上一口饱饭的。
“我仍然带着家人去厂里,和老同事们聊天,度过了平淡的三年。直到那天,七岁的孙子因为好奇,钻进了还没固定好的车底……
声音到后面几近低语,徐有才移动的身形愣在了原地,鼻子的酸意越来越重。
直到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孩子,你是来参观的吗?这里很多年前是一个小小的钢铁厂……”
老人仿佛刚刚意识到徐有才的存在,停下了手中的摆弄,艰难而缓慢地抬起头。
在再次听到“钢铁厂”三个字的时候,徐有才便骤然清醒,三两步后撤到门边,但由于老式的木门有还未损坏的弹簧装置,门已自动关闭,一时来不及重新打开。
老人已经转过身来,目光浑浊,眼球中带有几根粗大的红血丝。
“孩子,你是来参观的吗?”
徐有才侧过身子,拼命拧动着门把手,黄铜却纹丝不动。
他迅速转换策略,抬起右腿,重重地踹向木门,同时抄起脚旁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掷向窗户。
咔嚓!徐有才脚腕一痛,仿佛踢到了铁板一般。
书在撞击玻璃之后被反弹回来,摊在了地面上。
糟糕!
不用再次怀疑,他明白自己遇到了超乎理解的事情,不解决掉这个老人怕是没办法从105房间走出去。
老人挪动着步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双手捧着的零件也跌落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浅坑。
“孩子,你是来参观的吗?”
老人张大了嘴巴,声音却越来越低,接近梦境中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