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妮拿起扫帚轻轻打了一下木木,“淘气。”
离开柔然,邦妮的大部分灵力还是被封着,店里很多项目难以为继,她又不好真的像个骗子一样,弄些假把式来唬人,只好让翘班良久的安倱过来撑场子。
安倱欣然答应了,医祖一脉向来游历天下,哪里都能停留,哪里的病都可医治。
盛爻彻底在夜行者挂了个虚职,就不接受任何任务了,老头子又一次跑路之后,她就搬来了南城,和邦妮住在一起——这一度让林语暗暗跳脚,然而他阔别正常的生活许久,积攒下来的事情本就很多,又打定了主意要离过往远远地,也就罢了。
只是偶尔,他会打着找安倱做心里咨询的旗号,来晃上一圈,却并不像曾经那样,又上又下的撺掇着邦妮跟他互怼。
两个人相敬如宾,互不搭理。
对此意见最大的反倒是木木,毕竟林语来的时候少了,他的零食和炸鱼就少了很多,猫生少了一大敲诈勒索的乐趣,着实有些索然。
不过等林语彻底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之后,所剩下的,也就唯有怀念了。
从柔然拿出来的东西没什么能卖出去的,盛爻只好用自己的积蓄给龙三和方良结了账,鉴于这一次事情实在太过诡异,她还多给了一些,权当是补偿了。
同生共死这么多年,情谊自然是钱不可能抵消的,但是她就是固执的,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甚至看上去都有些绝情了。
不过,定期的,她还是会去医院给他们送饭,方良的状况时好时坏,清醒与糊涂就在一线之间,生死也是,身体倒是在各种药物的调理之下一日日好转,只是精装的肌肉有些绵软了。
这种时候,躺在床上的还好,遭殃的是在床下陪着的人。
龙三本就瘦,日日提心吊胆的在医院陪着,整个人脱了相一般,眉目更加棱角分明,愈加深邃的眼眶却在眼底浅浅的留下一道阴影,看上去整个人倒是柔和了不少。
他烟抽的更凶了,陈皮薄荷什么都放,却没有一味药能缓解他心中的焦灼。
盛爻来的时候,方良若是醒着,说上两句,她就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毕竟这两个人的纠葛太长太远,乱成一团麻又混杂起来,形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死死压在两个人的胸口。
她多少听到过一些情况,然而他们的故事,则要留给时间慢慢消化。
方良若是还睡着,她就把龙三赶走去休息,或者强迫他喝上一两口滋补的汤——自然是邦妮做的,这个力求精致的伪穷人饭做的也精致而美味,盛爻自己则基本上继承了老板娘早年的风范,毒死人绝不偿命。
说起三娘,他们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去她店里,从这里走,回这里去,人不全,就只剩怅惘了,所以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盛爻匆匆从她店旁边走过,才发现原来的岐山臊子面已经更名易主,卖起了肉夹馍。
她走进去买了一个,店员熟练的从转动的烤肉架上削下几条薄薄的肉,饼放在微波炉里转一圈拿出来,塞进去,就递给了盛爻。肉烤的倒是很好吃,孜然味有些重了,混着葱和香菜,呛得人鼻涕眼泪恨不能一切流下来。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家土生土长的中国店,卖的东西还好意思号称土耳其烤肉夹馍,这么一个不土不洋的东西,像金拱门一样可笑。
盛爻其实也没那么大怨念,只是和老板娘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情分怎么也在那,突然一下子离开了,她实在难以接受。
人影匆匆,南城迎来了它发展的黄金时间,却让更多的人成为了这里的过客,最终有一天,可能这座城市也只是一个工作娱乐的落脚点,太多的人白天来这里制造票子,晚上用地沟油和夜生活糊弄脑子,最后离开城中心,来到郊区的小房子,一觉睡醒,又是天光大亮,周而复始的庸碌一世。
盛爻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接受,生命中反复无常的来去过客了,她却始终没能给自己攒下一个家。
当初在东省,如果不是她多看了何欢一眼,老头子可能就不会下那么大的决心,要干一票大得然后告老还乡,然后也不会有尸毒和后来北城天街的种种,后来的那些人也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
如果故事是这样一个走向,可能到了现在,她还是和老头子下一两个小斗,过上一段时间,然后继续在街上漂着,说不上好,也不能说哪里不好,至少老头子不会留下她一个人,然后一去不返这许多年。
所以当那天她从医院回来,接到老头子电话的时候,第一次觉得有些想哭——又一次不声不响的,老头子已经辗转了大半个中国,还是寻药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
贫穷,饥饿,孤独,这些是深深埋在她骨髓之中的毒瘤,这么多年过去,她和当初那个在天桥下面,乞丐堆里苟延残喘的女孩没什么区别,周边的环境其实也无甚变化。
于是,她成了安倱既邦妮之后的第二个长期咨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