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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脏六腑如火灼一般的疼痛时刻侵蚀着男人的神经。
恍惚间,他仿佛慢慢变小了,个子矮了很多。
随月生一抬头,发现自己正跪在门派宗祠里,面前一排排的灵位檀香缭绕。
他听见有个声音说,“今古琴派第二十三代掌门陈忠正请列祖列宗见证,收首徒随月生。”
“随月生!”陈忠正的手轻轻点在他的额头,“入我师门,需戒守六备,你需仔细听来。”
随月生心里慌张,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不是已经快死了么?怎么出现在拜师礼上?
“不仗权欺人,不与无知争强。
不畏强凌弱,不可骄狂冒进。
不惧险救危。不可骄谄贫富。
不为非作歹。不贪无义横财。
不奢逸流浪。不当叛国臭徒。”
是了,这是自己当年拜师的时候,可是,为什么?
陈忠正见他呆愣,手指在他额头一点,随月生顿时灵台清明,回神叩首道,“徒儿谨遵师傅教诲,师门六诫身死不敢忘之一字。”
这一年,十二岁的随月生意气风发,少年志凌云。
拜师礼成,他站了起来,正准备随师傅前往祭台祭拜天地,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他一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再抬头,却看见师傅脸色灰暗地躺在榻上,而自己跪在榻前,他一摸脸,掌心都是湿漉漉的眼泪。
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师傅把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名琴独幽送给了他,他看见师傅也流泪了。
“阿生,古琴派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可要……”
话还没说完,那只枯瘦的手就猝然垂了下去。
随月生大悲之下,心脏抽痛,几欲昏厥。
他突然觉得,他这一生最痛的时候,并不是他被魔气侵染躺在床上生不如死,而是师傅那只垂下去的手,如同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眼前已经模糊了,他伸手擦掉眼泪,却看见眼前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背着一把大大的琴,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小孩,你在这哭什么?可是饿了?”
那只大手拉起小小的他,在一旁的面摊上给他买了一碗面。
“你父母呢?我送你回家吧!”
年幼的随月生摇摇头,“去年爹死了,昨天娘也死了,我没有家了。”
中年陈忠正一时哽住,良久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头。
这孩子刚刚被一群小孩拳打脚踢,却死死抱住怀里的一块玉佩。
那些拳脚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可是,在那玉佩被抢走之后,这孩子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随月生吃完面才发现,刚刚那个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微微有些失落,还没来得及向大叔道谢。
他默默找了个向阳的角落,蜷成一团,身上的伤愈发地痛了。
“小孩,你跟我走吧!”那个大叔又来了,干燥的掌心里赫然是娘亲留给自己的那块玉佩。
随月生抬起头,逆光下的大叔,像个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