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几个人才明白,原来这农妇刚才去局长室告状了。
不过这个状况来得实在突然,几个人都楞住了,连刘书诚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走的笑容残留在几个表情僵硬了的脸上。
张局长逐一看着几个人,见无人有开口的意思,便转脸向着那农妇,问她“他们不说,你来说,是谁?”
那农妇有些迟疑地上前半步,眼睛闪闪烁烁地在四个人脸上扫来扫去,扫了足有一分钟,想不到她认个人也这么难。张局长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说了一句“不用怕!”
得了这个鼓励,农妇终于下定了决定似的一指袁雨潇说:“是他!”
袁雨潇正暗暗地替金道通或者李卓着急,不知他俩该如何过这个难关,完全没想到农妇指到自己头上来,他本能地一笑:“你记错人了!”
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否认,岂不有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之嫌?但是,让他此刻承认,却又实在不可能。
“我怎么会记错,又不是头一回看见你,前天扣茶叶时就看见你过,刚才就是你拿了我二两茶叶,没给钱!”农妇开始有些犹豫,但一说开了,就有点豁出去的意思,语气渐渐变得肯定,神色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连茶叶是“二两”都说得这么准确,有板有眼。
那几个人表情依然僵僵的,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袁雨潇的脑子却是嗡地响了一下,听她说得那么活灵活现,才知她不是认错,而是特意如此,不由心头火起,别的事情都烧得一片空白,满脑子只剩下愤怒了:“你放屁!”他吼了一声。
又转脸对张局长说:“我没有!”
“你没有?那是谁?”张局长问。
“那是”张局长这一问,总算让他清醒了许多,他这才发现,除了承认下来,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不可能把金道通和李卓招出来。这么一想,他只得一下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扔过去,吼道:“赔你一块钱,滚你妈的b!”
如果袁雨潇没记错,自他一岁半说过一次“妈的b”被父亲胖揍一顿之后,这算是一生中第二次说这话。
张局长喝道:“小袁,什么态度!”
这一下那农妇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瞪着地上的钱,没敢去捡。金道通抢上一步捡起来,拿起税票,拍拍袁雨潇的肩,然后轻声对张局长说:“局长,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张局长说:“去吧。”
金道通笑着对农妇说:“同志,我们出去一下。”
那农妇看了看金道通,又回头看张局长,很犹豫的样子。
“没关系,小金同志处理一下,也是一样的!”张局长微笑着对她说。
农妇磨磨蹭蹭地出去了,金道通跟在她的后面出去,把办公室的门轻轻拉上。
张局长坐了下来,刘书诚递了一根烟。
“张局长,刚才是我拿了茶叶,不关袁雨潇的事!”见农妇走了,李卓便说。
“袁雨潇,你还讲江湖义气是吧!”张局长话似严厉,表情却已经缓了下来。
“我还他妈的怕你拿多了,还他妈的给她多开了几天期限,没想到他妈的狗咬吕洞宾!”袁雨潇依然是愤愤地说。他现在发现,有些东西一旦有了开头,随后就很容易了,比如骂娘。
“这女的记性真不怎么样,才发生的事,就记错人了。”李卓说。
“没有,她没有记错人。她是故意指认袁雨潇!”刘书诚说。
“这我不太明白了,袁雨潇刚才还有制止我拿茶叶的意思,她怎么就要怪上他呢?”
“久做生意的人,很会识人,也很会看人下菜碟,她一看就知道哪个是惹得起的,哪个是惹不起的,她想借机生事泄泄愤,又不想担太大风险,所以她选择了袁雨潇。”刘书诚头头是道地说。
“你的意思,她觉得我是好惹的?”袁雨潇大感诧异。
“应该是的!”刘书诚笑起来,“一个喜欢做好事的人,你刚才担心别人多拿她茶叶啊,又多给她开两天有效期啊,证明你是一个软柿子!”
“好吧,就算我是好惹的,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这么说啊!”袁雨潇说。
“人的本性其实都是很犯贱的,我搞了这几年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在生意人面前,你越好说话,他反而越不会尊重你,马善被人骑,恶狗服粗棍!”刘书诚说。
“够了!”一直没作声的张局长终于开口了,刚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又严厉起来,“怪话少讲点!归根到底,还是你们要求自己不严格!贪小便宜,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干我们这行,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廉洁奉公吗?每星期两个下午的政治学习,都学了些什么?啊?刘书诚,头两年出的谢汪洋的事,他们几个才来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谢汪洋也是搞集贸的,先是从拿点猪肉下水,小打小闹开始,后来索贿受贿,终于犯了大错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希望以后再也不出这样的事!”
几个人被这么一说,都低了头,不再作声。
张局长缓了一缓,又说:“当然,你们这个月的工作,还是做得很不错的!尤其是新来的同志,包括袁雨潇,李卓,都进步很快,工作能够独当一面,尤其是,还出现了像金道通这样的佼佼者,听说他把石梁塘市场管理得非常不错,外围战,中心战,有条不紊,这样的好经验应当好好总结,宣传推广!”
几个人依然闷声不响。张局长拿出烟来,递给刘书诚,李卓和袁雨潇本待推却,记起刘书诚说接烟是一种礼貌,都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刘书诚接了烟,给张局长点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