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雨潇看到此人的制服,便知他是铁路上的工作人员,所以也不隐瞒,“你好!我是税务局的,在这里正常收税!”
“滚出去!”高颧骨比他更直截了当。
袁雨潇一楞,第一个直觉是对方没听清或者是没相信他所说的,所以本能地就向口袋中去掏证件。袖章别成的检查证体积比工作证大得多,他贪快之下,肯定掏出的便是检查证,紧攥在手中向对方一亮,“你好!这是我的税务检查证!”
“拿过来,我撕给你看看!”高颧骨伸手就抢。
袁雨潇每次掏袖章时,都记得金道通那个被联防队抓的教训,所以是带着防范之心,决不予人之手的,今天事急之下也未有放松,所以虽然对方出手快,他闪避也快,早已把袖章收回口袋中,这才知道对方不是误会,而是蓄意为之,不由得既惊且怒。
不过袁雨潇快,他身后赶过来的金道通更快,几乎在高颧骨伸手,袁雨潇缩手的同时,已涌身而上,把袁雨潇推过一边。
“你好!请问你是什么人?”金道通发问了。
“不会看衣服吗?”对方依然盛气凌人。
“你要他滚,请问他在这里犯了什么错?”金道通平静地问,不过从他的表情看得出他强行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生产重地,闲人免入!”
“那么那些来进货的老板,是不是闲人?为什么可以入?”
高颧骨也楞了一下,稍一迟疑,旋即瞪起了眼睛,“我的地盘!我说谁可以来就谁可以来!”
这句话让金道通有点撞到墙上的感觉,只得转弯换一条路,“你刚才要撕检查证,是不是认为他出示的证件有假?”
“没有!我相信是真的,所以要撕!我还只撕真的!假的我都懒得撕,直接送公安局了!”
金道通一下子涨红了脸,眉毛也立了起来,旋即,他又敛容微笑了,转身指着背后的围墙,“你看,你们在这里贴了一张公告,其中第四条说”他转脸对着公告念道,“对执有税务检查证的工作人员,公安,公商,铁道等部门,应予配合”
“哦,你看一下谁出的公告。”高颧骨眼一眯,带些漫不经心的表情说。
“市政府!”
高颧骨再次瞪眼,“市政府管得着我吗?我们属于铁道部垂直领导!不买他的账!”
金道通预感到今天是秀才遇到兵了,后面的话已经难乎为继,还是不能不负隅顽抗,“那么你们又把公告贴在这里呢?”
“贴着好玩的,我自己的围墙,我乐意贴,我明天要乐意撕下来,也是分分秒秒的事!”
对话到此,全面进入一个死扣了。金道通在对方的堵截中不断左冲右突辟出新路,却不断遭到对方更猛烈的堵截,只得沉默下来,望了袁雨潇一眼,袁雨潇从他眼神看得出,他在极紧张地思考下一下怎么办。
但是对方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了,“怎么还不走?”高颧骨问。
金道通瞟了他一眼,不说,不动,表情凝固。空气也被他凝固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火药味,几个看热闹的老板露出了微笑。
“滚出去!”高颧骨不出所有人意料地发作了,说着,同时伸手揪住了金道通的前胸。
袁雨潇自然和在场的人一样都有了预感,所以也伸出手去掰高颧骨的手腕,金道通却拂开袁雨潇的手,且把自己的手也放到背后去,一边说,“袁雨潇不要扯他,让他动手,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站在这里,倒是看他今天怎么搞!”
高颧骨拖了一下金道通,竟然没拖动,正要加力,从他背后走出一个人来,秃顶,矮胖,褐色西装,他轻轻拿开高颧骨揪着的的手,把他拂到自己身后,然后面对着金道通说,“我是这里负责的,我来说两句吧,你只看到这张公告,你再看看那里的大标语:安全生产,货畅其流。那才是我们行业的最主要的责任!什么叫货畅其流呢,就是保持通畅嘛!他们这些老板来进货,就是促进货物的流动,与我们的责任是不相冲突的,你来收税,就造成了货物的滞流,所以我们要制止,这个理,你就是告到铁道部去,也没用。除非哪一天铁道部发一个文来,同意你这样做,我们保证没意见。现在这些老板也明白这个道理了,你也不可能在这里收税,你站在这里赌这个气有意义没有呢?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是出去!”
袁雨潇听到金道通极深极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朝大门走去,他也只能默默地跟着走。
走过那个高颧骨时,金道通转头问了一句,“你贵姓?”
“我姓丁!怎么着?要不要再问一下我的名字?”高颧骨冷笑着问。
“不用问了!我姓金!”
“你姓什么关我什么事啊?我问了你吗?”高颧骨做出一副觉得奇怪的表情,引得旁边的人一阵哄笑。
金道通脸色铁青,袁雨潇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脸色。袁雨潇知道,哪怕对方真的动了手,都比不上现在这样的轻蔑和无视更让人难堪。
两个人步履沉重地走出货栈。此刻他们的心情跌落到历史最低点。
袁雨潇今天心情原就是乌云滚滚,第一次想把工作当一阵清风,来吹散心头乌云,没想到吹来的却是暴风。
两个人在沉默着骑上单车,梦游一般前行。待到两人同时醒来下车时,发现已经到了建军桥下的兄弟小吃店。不知是因为心有灵犀呢,还是因为有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
干杯,干杯,再干杯
一个小时后,金道通摇摇晃晃地骑上单车,袁雨潇关切地问,“你行吗?不行就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