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诉苦者有之,谩骂者有之,唉声叹气者有之,莫衷一是,越说越远。
等到送过午饭,说话的人立刻少了很多,叹气的人却多了不少。那陈大哥躺在稻草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屋顶发呆。
接下来几日,还是一般模样,也无人来审问这些人,众人不再隔着牢房交谈,一个牢内的人却越来越多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终于一天有人道:“我们这次干的确也卤莽,现今还是夏天,去城外挖些野菜,一时也未必就饿死了,如今关被在这里,只怕都要杀头。”
他一出声,立刻有人附和,一人道:“冲进安抚使大人的家里是闹着玩的么?你们还敢砸大人家的东西,这不是犯了死罪么?”
一人怒道:“砸什么东西了,刚冲进院子就被官兵围住了,不就是一个水缸?砸缸的时候也没见你说什么!”
又一人道:“就是,李大嘴你胆小怕事,当时就不要跟来!”
那被叫作李大嘴之人道:“你当我想来么?不是陈大哥硬叫我来,我会来么?”
和萧平安关在一起的陈大哥怒道:“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另一人小声道:“陈大哥你说的,一起去找狗官算帐,哪个不去就是乌龟王八蛋!”
先前一人道:“胡老四,你好生不要脸,当年你家小翠被张员外家看中了,要抢了去,是哪个帮你抢回来的?”
那胡老四小声嘀咕道:“那又如何,还打伤了张员外家的管家,后来不是赔了五两银子才了事?”
先前一人怒道:“好啊,现今你说真话了,你不是心疼小翠,是心疼那五两银子!”
又一人道:“我们不是说陈大哥不好,只是这事做的是急了一些!”
陈大哥越听越怒,道:“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急,你们家还有粮下锅么?难道我们就任由那狗官把咱们往死路上逼?”
那李大嘴低声道:“那也不能造反啊,你陈大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们可都是有老有小!”原来那陈大哥名字便叫陈大,他声音虽小,周围的人却人人听的清楚,顿时吵骂起来。
那陈大涨红了脸,双手抓住牢门,似乎想冲出去和那人动手,只是那牢门都是碗口粗的木头,哪里摇晃的动。
如此又过了几日,突然进来几个军汉,把牢里的人带出去好多,李大嘴、胡老四都在其中,余下的众人也不知道是祸是福,更是惴惴不安。
又过了两日,又带走几人,这次牢里还剩下不到十个人,都是言语间偏帮这陈大之人,这其中自有蹊跷。萧平安事不关己,自然也不会注意。
那陈大越来越是沉默,整日里一句话也不说。
萧平安初时几天,不敢稍动,过了几日,看他也不管自己,也不和自己说话,倒放下心来。
一日终于忍不住在墙角又比划着打拳,那陈大视若无睹。于是萧平安每日又开始打拳,只是只敢在自己睡的那一角来打,不敢动作稍大,生怕惹闹了陈大。
又过了几天,牢里终于只剩下了陈大和萧平安两人。这天,萧平安吃了中饭又起身打拳,还没打了两招,陈大突然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萧平安面前,重重一记耳光打在萧平安面颊之上。
这一掌好不厉害,萧平安毫无防备,猛地摔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立时头破血流。
陈大骂道:“他妈的,没事跳来跳去干什么?小兔崽子,再跳我打死你!”
萧平安被一巴掌打的懵了,见陈大大发雷霆,吓的脸色煞白,动也不敢动,头上鲜血慢慢流下。
自此以后,陈大脾气越来越坏,稍不顺心,就对萧平安拳打脚踢。他五大三粗,一身蛮力,出手甚重,每一拳每一脚都要让萧平安疼上好几天。不到一个月,萧平安身上已是青紫不堪,惨不忍睹。
这还不算,萧平安的饭食每日也要被他吃去大半。萧平安原先每日里虽然也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着,如今饿肚子却已成了家常便饭。
萧平安不过十二、三岁,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与之相比,每天挨上几拳几脚倒也算不得什么。每日只是觉得饥饿,只好整天蜷缩成一团。即便如此,也躲不过陈大的拳脚相加。
这一切送饭的老狱卒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一个又聋又哑的老驼子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