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在的时候,刘序嫌这个人烦,嫌他嬉皮笑脸地来蹭吃蹭喝,还惦记着自己的冰糖,甚至流露出金城韩家缺一个顶级大厨的意思。
韩遂走了之后,刘序反倒有些思念这个儒雅的、捋着胡须的中年人,有种想再给他做一顿火锅的冲动。
天底下人人都在装,都在秀人设,但像韩遂这样肯安安静静地等着、只拿走两分利润的豪强,在这个时代里就很难得。
做个比较就知道了。武威郡督军从事还没有走,而且,由于没有韩遂的辖制,他也不再克制自己了,点名让刘府给他送吃喝。
想得挺美!
韩遂走了的第三天,河滩上的春耕活动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按说,这已经是惊蛰过后的第四天了,时间上略迟。
不过,前两天也没法种。不单是耕具不齐全,主要还是刚浇过的土地太湿。在浇灌之后,无事可干的百姓们,又在漫山的野树林里搞了一些表层土壤,也就是肥土,全都抛撒在了田里。
天麻麻亮的时候,阿狗叫醒了刘序,准备参加河滩上春耕活动的开启仪式。这还是冯腿腿提的醒,说春耕是顶破天的大事,既要杀牛祭祀,还要请法师祈祷。
刘序和阿狗走出府门的时候,大街上还是灰蒙蒙的,春天的气息已经在空气中氤氲,天上依然吊着几颗星星。
城门破例地早开了。驻守在城门处的胡车儿,已经立马在吊桥上候着。
“早啊,老胡!”刘序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胡车儿的微笑唇在黑暗中裂开,露出雪白的牙齿,伸手与刘序和阿狗都击了个掌:
“大人,时间倒是不早了。河滩上都在拜你呢,香火很盛的。”
刘序顿感头皮发麻,怎么又开始拜上了?不是三令五申,坚决不允许祭拜吗?
难办,真难办!
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呢?难道对着那些狂热的信徒宣布:我刘序没用,别拜了?
怎么能没用呢?刘序知道,岂止是河滩上的百姓,满城的民众都在说,是县丞大人解救了5000多饥民,不计报酬地养活他们,给他们赠送土地,给他们盖房子,还白送衣服穿。
更甚的是,已经传扬说:为了拯救河滩上的百姓,刘序跟韩遂、张济以及武威郡、金城郡的豪强们都闹翻了。只是因为刘序用巫术,把豪强家堆积如山的粮食,搬运到了祖厉县。
怪不得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仅凭赠送符水、装神弄鬼,就能在河北一带搞出几十万的信徒,刘序这可是实打实的送粮食、送房子。
对于河滩上的饥民来说,刘序就是凭空出现的救神。
在大汉王朝土地兼并几百年、流民遍地的大环境下,有这样一个心怀百姓的人物,不但是河滩上的百姓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张济等人也觉得匪夷所思。
百姓们想的是:“还有人拿我们当人看,不但管我们的死活,还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逆天改命,开始当人了啊!县丞大人就是神!”
张济和武威郡督军从事想的不一样,而是:
“脑子进水了吧?那就是些野牛野驴一样游走的畜生,过两天就从祖厉县离开了。管你刘序什么事?你要是个世家,就管好你手下的几千几万家奴。你只是个小小的县丞,安心做个小吏吧!流民就是蝗虫,跟他们费什么心思!”
阿狗跟刘序的态度恰恰相反。骑马跟在刘序身后,他感到心潮涌动,感到自豪。
他懂的道理不多,但县寺里一些读过书的同僚说,县丞大人干的事,可是三皇五帝以来,头一遭的好事。尤其是土地归百姓所有这一项,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遭。
河滩上的百姓,不但祭祀县丞大人,还祭祀他刘阿狗。塑像虽然小一些,也是沾了县丞大人的光。要是自己的父母还健在,能看到儿子跟着刘县丞干大事,被5000多人爱戴,二老不知该有多么的开心。
去河滩并不远,拐过城墙的西北角,向南放眼望去,就能看见一马平川的耕地。
因为建房的土坯是新打的,还没有完全晾晒干,所以还没有一桩立起来的房子,只有用松木填土筑好的院墙,一家家一户户朝天张着口,显出渴望成家立业的样子。
两个人打马在渐渐成形的官道上奔驰,刘序特意观察了一排排叠立起来的土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