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找侍卫来,原本是想看看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武艺怎么样的,可他与胡、杨两人聊完之后突然发现,强兵真的与武艺没多大关系,辽东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军事问题。
浑河一战,大明的脊梁被打断了,不从根本上解决辽军,朝廷有多少钱都不够,有多少精锐部队也不够,不解决政治根源,就算是把后世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扔进辽东战场也只会是全军覆没,翻不起浪花。
辽东的战兵畏敌如虎,将无勇略,兵无战心,往往刚一接战就丢盔弃甲地逃跑。更有甚者接敌都不敢就跑了,这样的部队在前线,那就是在给敌方当运输大队。
刚穿过来那会儿,朱由检的想法很简单,等自己登基了,开始编练新军,甚至编练海军,用先进的火器部队对战女真和流寇,再组织大范围移民海外,缓解土地矛盾,开始提高工商地位,彻底改变社会形态。经过这一番谈话,他明白了过去的想法多么幼稚,完全是纸上谈兵。
先说军事上,就算再好的军备,拿给辽兵也是无用,现阶段辽东将门已经逐步形成,虽然没有十多年之后那么严重,但辽东的将门腐化堕落,开始一门心思搞银子,喝兵血养家丁,交通朝中大臣分润辽饷,还有一帮子不懂军事的文官胡乱指挥,一帮子太监吃拿卡要,一旦出了状况就互相攻讦。而朝中多少人盯着辽饷,他们压根就不想让朝廷赢,逼杀一个又一个良臣猛将,最终搞得朝中无人可用。等到建奴彻底做大,也就无力回天了。
军饷军备上,建奴哪里来得粮饷铠甲,建奴虽然现在能自己造,但大部分要不是军将们倒卖给建奴的,要不就是战场缴的,说辽军是建奴的运输大队一点不为过,这点上还得加上宣、大边军和朝中的部分大臣、勋贵。
政治上,朝中贪腐横行,党争激烈,朝廷养了十万多官员,还有数不过来的吏员,真正能任事的没几个,在地方上巧取豪夺,贪污腐化却个顶个是把好手,到了中枢这帮子人丝毫不顾及国家利益,但凡对他们有利的就尽力争取,但凡不利的坚决抵制,争权夺势无所不用其极。
经济上,大明缺银子吗?答案是不缺,隆庆开关以来,流入大明的白银已经超过七亿两,朝廷一年能收多少呢,除了实物税收外,也就只有五百万两左右。这些白银在哪呢?全在官绅豪族家的地下埋着呢。财富越来越集中,国用却日渐不足,只能依靠太监来收税,才能勉强维持国家财政平衡。
气候上,小冰河时期已经开始了,还要持续几十年,各地天灾不断,粮食减产,而且灾害的影响不仅仅是大明,是全世界范围的,也就是有钱也很难买到粮食,这是个完全无解的难题。
朱由检心里像是被浇了热油,烦躁异常,他感觉自己有无穷力气,却无从着力,就是一种憋闷感。
朱由检独自一人想事情想到傍晚,徐应元有些担心,只能去找王妃,周秀儿一见朱由检似是盯着案几发呆,走上前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朱由检回过神来问道:“秀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奴来看看殿下,徐主事说殿下一直想事情,不让人打扰,到了戌时也没回去就寝,奴有些担心,不知道殿下想些什么。”周秀儿道。
朱由检呓语般地说道:“这大明的国祚还能支撑几年啊。”
周秀儿有些担心,用手摸摸朱由检的额头,却被朱由检抓住手,用力一扯,周秀儿顺势坐在了朱由检怀里,“孤没病,只是想到天下局势入神了而已。”
朱由检让周秀儿的头枕在自己肩头,轻抚着她的头发。
“殿下,您是奴家的天,奴不想您有事,担心得紧。”周秀儿又向朱由检怀里挤了挤。
“你我新婚燕尔,本该如胶似漆,可我今天听了当年浑河之战的当事者讲诉经历,总感觉心绪难平,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到,”朱由检不由得戚戚然。
“奴虽然愚钝,也知为夫分忧,殿下要是不嫌弃奴,可以跟奴说说。”
朱由检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说道:“秀儿可知道浑河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