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这回试着把自己的佝偻许久的腰杆给挺直。
这回,真的能直了!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老包用衣袖轻轻地擦了擦眼睛,可不擦还好,一擦眼泪就有些止不住,直往外冒。
为防止流泪的行为被人看到,这衣袖就在老包的脸上,像是粘上去,挪不下来了。
这宴客的桌子不大,直径也不过两米,故而包国维可以吃到每一个菜。
他伸出筷子叨了一只大虾,仔细地放在眼前瞧了瞧:
这时候的水质极佳,真正可以做到清澈见底,故而鱼虾自然也是十分干净的,这盘连虾线都被人细细的挑了出来。
“爹,吃点。”
老包没反应,只是用右手的长衫衣袖挡住了脸,看样子有些像是在白日做梦。
“爹!”
包国维又喊了一声。
当老包放下衣袖时,衣袖已浸湿了一大块,他强露出笑容——只能用嘴呼吸,不然清水鼻涕会冒出来。
“好。”
……
坐在包国维一旁的高科长忽然笑了笑,他刚刚想了想,自觉已大致了解包国维这人喜欢什么。
“早就听秦老爷说,这包国维是个人才,长得一表人才,现在一看,长得果真是一表人才。”
莫非这高科长,就是传说中的民国大文豪?这文采也太好了,夸人的时候哪怕是换个词儿也好听些罢?
这话听得包国维莫名有些害臊,不知道该说什么:被人夸一次两次还好,要是多夸几次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见包国维没回话,高科长有些尴尬,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初生啊,上海那大夏大学如何?”
秦老爷见包国维不怎么想说话,顺口转了个话题,顺便关心下自己的宝贝儿子:他正拿着本小说读着,似乎对宴席上的菜品没什么兴趣。
秦大少爷的名字叫秦初生,这名字听上去有些怪怪的,但并非没有意义:是第一个生下来的,自然就是初生。
大少爷的头上大概是抹了头油,头发一并向后倾倒——包国维用过秦初生的头油,他用的也是司丹康!
不过,秦初生用的是柔牌司丹康,而老包给包国维买的乃是最新款的硬牌司丹康,不仅价格比他贵了半块钱,而且还多了好几个香型。
秦初生仍捧着本小说读着,大概是吃惯了山珍海味,他似乎对宴席上的菜品不怎么感兴趣,听到自家爹的问话,才有些无聊的开口回答:
“我倒觉得挺好的,要不怎么说是第一大城市,里头通电的人家可太多了,而且到处都是洋人。”
“到处都是电车、小轿车、学校授课时还能放幻灯片,有时候还能看看电影。”
其实早已有利用影片教学的事了,鲁迅在东洋仙台医学院留学时,便是因为课前看到了一部幻灯片,才决定弃医从文。
那时还不到1906年,现今是1927年末,而上海,堪称是民国时期国内最无可争议的第一大城市,而且断层式领先所有城市,因而大学授课中采用幻灯片辅助教学倒也不奇怪。
这时候,包国维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人轻轻踢了一下,抬头一看——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