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一语,随风落下。
那清风,吹拂脸颊,吹入耳中:
“地偏民愚,见少,识少,更知少,可小心思,一点都不少。”
“如那满地野草,但凡对上小小人物,卑躬屈膝,家常便饭,如若惹上小小人物,更是猛跪磕头,只求恕罪。”
“又如那满天秃鹫,但凡那人弱小,如若那人残缺,毫不犹豫,食其腐肉,吞其腐脏。”
汪海话语一顿,伸手点向自己,又指向李方,“你我,身为神意门弟子,在这山门中,谈不上位高权重,甚至可以说是人微言轻。”
“可落在他等愚民眼中,我等身上的云纹,便是神意门的尚方宝剑,我等,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我等,便是前者,夺财应当然,杀人不偿命。”
“因为,在他等的认知中,活在神意门的护佑下,都是他们该欠我等的!”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所以……”
汪海话音渐停,看向李方,那目光,带着审视,“你将面对的,是一群弱小可怜,苦命挣扎的愚民。”
“你将看到的,是一群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愚民。”
“到那时,同样出身的你,是否会心生武者不需要的怜悯?”
“而这,只是开始。”
目光依旧,话语继续,“求人送礼,事成答谢,这是世上永恒不变的规矩。”
“你说,到你剿虎成功的那一刻,他们会用什么来答谢你?”
李方默默听着,脑中却是浮起李家村,往昔的画面。
旋即轻声开口:“是女人。”
“是啊,是女人。”
汪海感慨一声,而后重重道:“正值豆蔻的女人!”
“一村最出落的女人!”
“因为他们,别无它物,只有这女人,最为贵重。”
“你说,你是收下,还是不收下?”
话语落下,不待李方回应,声音又起:
“不收下,一村愚民,齐齐跪下,向你磕头。”
“不是感谢你,是那颗心悬吊不安,生怕你事后报复。”
“收下,收下那女人,又有何用?”
“若要温床良宵,在那白云城,亮出身份,大把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倒贴上门,哪个不比她更动人心。”
“若要贴心丫鬟,自小培养,身家清白,眼力劲,体贴心,皆是上佳,哪个不比她好使?”
“多余一人,百无一用。”
话落此处,汪海问语一提,“你猜,我是收下了,还是没收下?”
“依师兄性子,听师兄语气,断然不会收下的。”
李方轻声一答。
“是啊,我怎么可能收下一个累赘。”
汪海轻轻点头,叹息一声,“所以……她死了。”
“悬梁自尽。”
“她的父母,也投河自杀了。”
“我初闻这结果,先是不解,后来才慢慢懂得,不过二字——名节。”
汪海的眼眸,浮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解释道,“如龙王祭河,挑一妙龄少女,戴上红妆,投河娶嫁。”
“可最后杀出个程咬金,破祭祀,救少女。”
“本是好事一桩,可偏偏这世道,让这好事,成了坏事。”
“龙王不要,他人哪敢要,龙王不娶,他人哪敢娶。”
“流言四起,蜚语四散,这少女的名节,就这样生生坏了。”
“悲自起,苦自生,没了容身之地,自然是一了百了。”
“其父母,活了大半辈子,盼少女健康长大,盼着嫁个好人家,可到头来,却是白发送黑发。”
“流言蜚语,也变成恶言臭语,让他等如何想的开,自是投河自尽,一去百去。”
点点话语,落在四周。
让这吹拂的清风,不由生起一丝微微的悲凉。
汪海的声音,却是再起:
“每每回想此事,那苦字,在心头,莫名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