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三味书屋,陈世襄拿着一本书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着对面的伊万诺夫咖啡馆,半个月前,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了渔夫,如今仅半个月过去,却已经物是人非。
回头看了看三味书屋,陈世襄脸色更是复杂。
这些天每天下值后,他都会到书屋坐上一段时间,可是每次看着顾瑾,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渔夫的事情告诉她。
老方让自己不要把真实身份透露给顾瑾,难道他用悄悄塞纸条的方式告诉她这件事?
倒也不是不行……带着这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陈世襄再一次离开了书屋。
“阿福,你说陈先生是不是也想追求小姐呢?这些天他天天都来。”心眼子比较多的阿威碰了碰阿福的肩膀,悄眯声说道。
阿福闻言愣了愣,随即闷闷问道:“难道上海滩还有人不想追求小姐的?”
“……”
……
回到圣母院路,陈世襄找到了几天前自己停的福特汽车。
今天青松就要离开了,他得用这车送他,然后就可以把车送回去,拿回自己的押金。
圣母院路的幸福里巷口,陈世襄把车停在外面,没过多久,一个人影从巷口走出,钻进了车后排。
随即车子启动,朝着郊外方向缓缓开去。
“带我去看看老方吧。”车后排传来声音。
陈世襄点了点头,事实上青松不用说,一会儿也能见到老方。
汽车开进了森林中,一座坟茔安静地立在那里,见到陈世襄和董志高的前来,林中刮起了微风,两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掉在两人身上。
两人站在坟茔前,郑重地朝老方敬了一个礼。
“老方啊,本以为这次来上海,能再一次跟你并肩作战,没想到却是连面都没能见到。”董志高对着墓碑感叹着,琐碎地说着一些过往,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沉默无言。
陈世襄在一旁拿出那块软布包着的照片和信,又掏出打火机。
将照片和那封烂了一个孔的信给老方寄过去后,陈世襄看着手里另一份没有被打开的信,怔住了。
他手里这封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小字——爸爸启。
“烧了吧,他会看的。”董志高也看见了陈世襄手里那封没有拆开的信。
信其实没有信封,只是将其对折过后,用米汤象征性地沾了一下,想必是出于小孩子的仪式感。
陈世襄点点头,在沉默中,将信烧了。
他心里又难受起来了。
董志高拿过陈世襄手里的软布,从坟茔上捧了一捧土,包了起来。
“老方没留下什么遗物,我把这个给他家人带去。”董志高说道,陈世襄点了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画的地图,你带给老方的家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万一以后出了意外,我担心老方的家人将来找不到这个地方。有地图,以后胜利了,他们还能回来看看老方。”
董志高接过了地图,“会的,以后胜利了,我们一起来看老方。”
告别了老方,陈世襄带着董志高又沿着森林旁边的河道走了一段距离,最终在河道变宽处看到了一条乌篷小船。
“船夫,今天有鱼吗?”
“有,老板要什么鱼?”
“有鲫鱼吗?”
“有,正好还剩下两条。”
“那我全要了!”
对话过后,渔船朝岸边靠了过来,里面的人戴着一顶斗笠。
“两位同志联系我们有什么事?”来人打量一番两人,在船上谨慎问道。
“同志,这位同志要离开上海,麻烦你把他带到游击队去,让游击队想办法送他离开。具体的,到时这位同志会告诉游击队的。”
船上之人看了看董志高又看了看陈世襄,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我走了,你保重,过不了多久,组织上会派新的人来上海,到时候他会主动联系你的。”
董志高已经知道老方是鱼鹰的联络人,现在老方牺牲,鱼鹰在上海就没有联络人了,他得把这事带回中央,重新给鱼鹰安排联络人,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将来的联系方式。
陈世襄点了点头,“放心吧,你也保重,你的相貌已经暴露,或许其他地方也有你的画像,千万要小心。”
董志高点了点,两人重重握了握手,随之上船跟着游击队的人离开,陈世襄看着船只消失在河流转弯处后,也转身离去。
接下来,他得独自一个人在上海奋斗了。
哦不,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同志!
……
看着依旧关着的三味书屋大门,陈世襄眉头不由微蹙,心头生出些许担忧。
书屋已经连续两天没开门,是出了什么事?
以往即使顾瑾自己不来书店,也会让人打开书店营业,可是这两天,书店却一反常态地一直关着,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心头带着疑惑,陈世襄转身离去,想着一会儿找包力打听打听,他常在这片街区巡逻,或许能知道点什么。
然而,刚走没几步,陈世襄眉心忽地一蹙,脚步一顿。
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敏锐地感官让陈世襄察觉到了不对。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心头升起一抹兴奋,又是在书店这里……难不成那个中年人又来了?!
想到这,陈世襄心跳都不争气地快了几分。
上次让中年人跑了,他想找都没法找,这次自己送上门来,可绝对不能再惊了他!
这种被人暗地里惦记的感觉,陈世襄很不喜欢,一旦有机会,必须把这隐患给灭了才行。
想到这,陈世襄宛若不知道那人的存在一般,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也不试着去找那人的存在,只是让两只眼睛跟着街上的女人到处移动。
没走多远,小支古力店到了,陈世襄直接走了进去。
径自走上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陈世襄坐了下来,等待咖啡的途中,他闭上了双眼。
没一会儿,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