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眯起眼,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卫。
这一回,李卫大概是真的知道害怕了。
他当初之所以看中李卫,也是因为这孩子确实聪明机灵得很,小小年纪就很会察言观色,能识几个字,且又是江南人氏,用来安排在盐商那边倒是很合适。
可偏偏小家伙机灵过了头,说话的时候七分真掺了三分假,有些事情不问就他不说。
不好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或许他只是流浪太久习惯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未可知,但却不能不狠狠敲打一番。
“好了,我又没怪你。”
胤禩站起身,亲自将李卫从地上扶起来,替他理了理衣领子,语气温和至极:
“现在我来告诉你第二件事。”
“今日回府时,我与福晋在马车上说了些事情,被外头的车夫给听见了。可这事情很重要,一旦传了出去咱们整个府都得遭殃。”
“况且,我还发觉这奴才是个吃里扒外的,收了别人的银子,时不时的将我的行踪给透出去。”
“我来问问你,依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办呢?”
刚才被一语道破妹妹的身份时,李卫已经汗湿了一背,可如今听了胤禩口中的第二件事,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面对什么。
曾经在外乞讨流浪太久,尽管贝勒府上从没短过他吃喝,但时间终究是太短了,仍是没能把孩子养壮实。
胤禩扶着李卫的肩膀,感觉到少年单薄的身躯不停哆嗦着,满头大汗,也并不急着催促什么,只安静等待着对方回答。
良久,李卫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步子向后跌了两步,嗬嗬地喘着粗气,声音颤抖。
“该……该杀。”
他死死握住拳头,咬着牙道:
“背主之人,该杀!”
乞丐,是个很奇怪的职业。
其中那些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们总爱偷奸耍滑,要不到钱时就喜欢用些歪路数,例如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随手摸个钱袋,又例如在人烟稀少时结伴摸走路边醉汉身上的银两。
他们也时常因为一个铜子或是一个馒头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来,最后弃尸荒野无人问津。
而在乞丐堆里长大的孩子,理所应当地对“人命关天”四个字其实没什么概念,因为乞丐的命本来就不重要。
李卫曾经也打过架,威胁过欺负自己的人要杀了对方,这太正常不过了,更何况贝勒爷问的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呢?
背主的下人,死了都是活该!
可是今晚,他这样的聪明孩子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家这位贝勒爷恐怕不会只是这么轻易地问他一个答案而已,所以才会回答得如此艰难。
果然。
胤禩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鼓励式地拍了拍李卫单薄的肩膀。
“真是个好孩子——”
他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塞到了李卫手中:
“那你去帮我杀了他,行不行?”
“人就在柴房绑着,你不必担心打不过他,只是记得动手的时候千万不要拿出他嘴里的布团,否则,我怕你也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东西。”
李卫死死捏住匕首,脸色煞白,良久,才又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
而后他起身推门,大步离去。
掺杂着雪的寒风飘到了书房门口,吹得屋中的烛火摇晃变暗,噼啪作响。
胤禩拿起剪子,剪了烛芯,整张脸被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笑了笑,低声喃喃,喟叹一声:
“总算彻彻底底是府里的人了啊。”
“这么聪明的小家伙,要是不知根知底些,谁能放心让他在外头长大?”
“唉,这事儿要是让那憨货知晓,怕是要觉得我狠毒了……”
“还是瞒着吧。”